華門、安泰殿。
安泰殿,安泰殿!魏子辰,你該是在那裡吧?
緩韁勒馬,看著殿外廊下負手而立的秋慕雲,毓縭嘴邊透出一絲嘲諷的笑容。牽了初染的手,他舉劍上前,可剛踏上第一個臺階,便被近千侍衛團團圍住。
冷哼一聲,毓縭面不改色,泰然向前,目光,警惕地逡巡著四周,然後在秋慕雲身前站定。兩個男人,一個廣袖緇衣,眉眼含笑;一個戎裝持劍,冷峻持重。
“風姑娘,我們又見面了。”秋慕雲衝初染點頭致意,話音剛落,頸上一涼,卻是一道銀芒。伸手止住欲上前的侍衛,他定定地看著面前盛怒的男人,笑容不減。忽的,他單膝跪地,面容沉靜,話音朗朗:“秋慕雲拜見殿下。”
[第五卷 沉浮:父子(三)]
殿下?
殿下!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是恍若驚雷。
那一瞬間的戒備忽然被滿腔驚愕代替,偌大的殿宇迴廊,霎時從一個寂靜走向另一個寂靜。
殿下,秋慕雲叫他殿下,初染難以置信地看著身邊的男人。毓縭,究竟是什麼樣的仇恨,讓你如此不顧一切地渴望力量,甚至,罔顧聲名,不惜起兵相叛。
殿下?!咀嚼著這個詞,毓縭竟失控地笑了出來。多麼諷刺啊,曾經可有可無,被魏家遺忘的孩子,而今以叛亂者的姿態重新立於宮廷,然後被那個全柒瀾最驕傲的權臣,下拜參首!“秋慕雲,你這唱得又是哪一齣?!倒戈,還是‘他’的授意?”
長劍迫近,利刃擦過頸間的皮肉,在鋥亮中蜿蜒出一道纖細的紅痕,銀芒中倒映的臉,安靜淡然,伸手一寸一寸挪開頸邊的桎梏,秋慕雲緩緩起身,對著毓縭笑道:“皇城之外,你可以是鳳城之主,可以是叛軍之首,可以姓毓,可以放縱,但是入得宮門,你,便只有這一個身份。殿下貴為皇子,更是柒瀾國儲,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這一拜,理所應當。”
“是嗎?!”毓縭冷哼,“如此說來,那我倒要請教秋相,之前三番四次橫加阻撓,又是何故?你不會告訴我,那不過是誤會一場吧?”
“非也。”對於毓縭的發難,秋慕雲從容含笑,“君臣之道,為君者承天景命,為臣者忠貞尚賢,君王有失,臣子不責,便是臣之過。殿下聰慧明達,當知‘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天下之大,殺父弒君者不在少數,可哪一個能得善終?!如今殿下大錯將築,若不及時懸崖勒馬,他日登基,必遭非議,民心不向!”
哼,好一個冠冕堂皇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好一張能說會道巧言善變的利嘴!毓縭眸光一冷,再次舉劍相向:“多說無益,我最後再問一次,你讓,還是不讓?”
面對刀光,殿前負手而立的男人神色不改,“啪啪”兩下揚掌,周圍侍從會意地慢慢圍攏過來。看著初染,秋慕雲唇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殿下文治武功,秋某感佩,不過刀劍無眼,殿下是否該為風姑娘考慮考慮?”如願看見毓縭眼中一閃而過的在意,他又繼續開口:“我曾說過,不管你要什麼,我都會幫你搶,——除了這一件。殿下是聰明人,何以如此執著?!”
執著?!毓縭失聲笑了,若不是他始亂終棄,他的母親何以黯然神傷、肝腸寸斷,若不是他冷酷無情,他們母子又何以背井離鄉,受盡苦楚。他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那個溫婉驕傲的女子,卻要靠出賣身體和靈魂才能換得溫飽,他夜夜笙歌,她舉步維艱。深入骨髓的恨,終因相思河那縱身一躍,湮滅無蹤。
“逼母之仇,不共戴天!”毓縭握緊了手中長劍,字字錚錚。須臾,他低下頭來,對著初染道:“怕嗎,也許今天,我會殺很多人,或者,我們都會死?”
“那你後悔嗎,和你共下黃泉的人,不是水芙蓉,而是我風初染?”她不答反問,眉眼彎彎。忽的,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伸出小指勾起了他的:“我忽然想到一個故事,如果今日你我可以平安,我就講給你聽,怎麼樣?”
看著初染一臉孩子氣的表情,毓縭雖有些懵,可還是認真地點了頭。
拔劍弩張的氛圍,頓時安靜地有些可怕。
“都住手。”正當交鋒一觸即發之時,殿內忽的傳出一個略顯疲憊的男聲。僵持的局面,也因此有所緩和。“讓他進來,其餘的都下去。”
得到秋慕雲的許可,侍從紛紛收兵而退,只餘幾十人護守此處。睨了眼一旁負手而立的男人,毓縭冷哼一聲,執劍推門入內。
金碧輝煌,莊嚴肅穆,軟紅迤邐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