燁兒……你受苦了……一轉眼,眨落睫毛上的團凝結已久的溼氣。
“流血了呢,很疼是吧。”聽他語帶焦急,滿是憐惜,不由微哂,他還是他,一點未變呵。
他見我突來的笑意,卻蹙起了眉頭,盯著我的手……順著他的眼光看去,血順手中線,滴落進我的馬蹄袖,一絲殷紅的血線正悄悄爬上石青色的袖子,染紅了袖上那條飛騰的金龍。
“皇阿瑪!您……您為了她竟要殺兒臣?”
胤礽掩不住的滿眼驚惶,神色已褪去方才的倔強。
“為了她?呵,你!!!你……可知道你的母親是誰?”玄燁像被嚥到,怒極反笑。
“仁孝皇后。”
他一字一頓,說得莊嚴無比。對著西牆的畫像他連磕了三個大頭,即便是磕在鋪得有厚羊毛地毯的宮磚上也能聽清那一聲聲的“噔噔噔”。
這個聲音就像鼓捶,一捶一捶狠狠地在我心口上敲擊。
玄燁見我臉色慘白,手緊揪住胸口,眼眶圈住的那些氳溼晶瑩,點點欲滴。沒去看他兒子徑直走了過來,帶著一分訝意與三分的不確定:“茉兒?你……想起來了?”
沒有理會這時候的他,卻向著他兒子走了過去……這個兒子……也是我的。
“胤礽你可還記得五年前我給你、喜格格、還有禛兒講過的故事?農夫與蛇。”對著他輕聲說起,甚至還擠出一抹淡笑。
他卻是不答。我提高了嗓門執拗地再問了一次,直視著他的眼睛……他眼神不再躲避閃爍,瞥了我一眼,微微點了下頭,仍是一臉的提防小心。
“你還記得我問過如果你是農夫,遇到那條蛇,你會怎麼做?”
“自然是殺了它!”他鼻子輕哼,似對這小時候的故事不屑一提。
“那如果這毒蛇開始卻並不害你,只是陪你玩,還跳舞給你看,偶爾爬進林中去摘最嫩的鮮果給你吃,看起來十分的愛你、疼你……”
“毒蛇怎麼喬裝也是有毒的,我定殺之!”他毫不猶豫說得堅定。
“很好,記住……記住今天你說的話。”
胤礽,有一天,遲早有一天我會讓看清楚誰才是那條毒蛇。誰才是“幻惑良人,王者必止”的那個人!
他見我說得奇怪,偷覷了眼陰著臉的父親又不敢問,皇帝方才的暴怒讓他仍心有餘悸。只是吶吶道:“作為大清國的太子,舅公說兒臣有提醒父皇遵循祖制的責任……”
“滾!”
冷冷的音不帶絲毫情緒,讓胤礽縮了下脖子,身子顫個不停。
“胤礽,你不要讓朕後悔,後悔有你這個兒子!”
玄燁一腳往地上的劍柄踢去,一道銀色的光一飛而起,從胤礽的頭上低空掠過,我的心不由得一緊……
“錚—”眨眼間,那劍鋒、劍身已是沒進了殿內的楠木樑柱裡,只剩寶藍色的絲絛製成的劍穗在空中搖擺不定。
“你可以跪安了。”
胤礽再不敢說什麼,給玄燁磕頭行禮跪安告退。
再堅持下去,就是傻子了,他十分了解父親的底線和那句話的意義。方才的執拗不過是仗著自己是皇帝父親最寵愛的太子……
可太子也只是太子,畢竟他還沒做皇帝……這個天下還容不得他恣意。
恣意……呵,就算是生為皇帝,幾個能真正恣意?
罷了……
*
它們真的有種攝魂奪魄的美麗,不管看多次,也是不膩。
明亮的燭光下,那金色的鳳,尾翎飛揚,風冠高挑,像是就要即刻展翅飛去。
窗外,幽暗的天幕漸漸轉為水墨色的深藍,東邊的天際已幻起一絲一絲的彩色雲霞。
今天,是多麼特殊的一天啊,他期待了多久?
期待著我能穿上這身與他身份相配的華服,莊嚴的和他站在一起,站在這裡藍天白雲的光明下面,出現在世人面前。
哪怕僅僅一天……哪怕僅僅一時……
可是世事總不能讓人如願。
*
“宛儀,宛儀!”小九子今日一身簇新襖袍,腰扎錦色繡帶,藕色皂靴,帶著一眾小太監亟亟跑來。
“時辰到了,百官已聚在景運門前等候著御駕,皇上正在乾清門前等您。”
呵……他還是不死心麼,凌晨明明已是告訴了他我的決定。
“茉兒,這是我補償你的,你應得的,就算是為我圓夢好麼?”他眼中滿是執著與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