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師傅那一次分明有呼吸,卻失去了意識?
臉上那層淡淡的死氣,以及說話時經常停頓蹙眉的表情。
原來,是服用了他帶來的那顆藥丸之後,身體便開始漸漸不適。
然而師傅從來沒有說——她為什麼不說?在覺察弟子送上的是毒藥的時候,為什麼不說?在忍受著體內毒發痛苦的時候,她還在篝火旁為他拜託族長幫忙。
“我知道你不願人知道你有個空桑師傅。”
“沒關係。不管你做了什麼,永遠不用對師傅說對不起……”
“煥兒,你很能幹啊……決斷,狠厲,乾脆,比語冰那一介書生要能幹得多。”
“但如果讓我殺他,只怕還是不了手——所以,對你也一樣。”
……
他終於明白了師傅眼裡間或出現的溫柔而悲哀的凝視——只因為師傅那時候已經認定、面前一手帶大的弟子在利用她完成任務後就要殺她滅口!可那時候她為什麼不殺他?——如果她動手,事情可能還有解釋澄清的機會。然而善良溫柔的師傅卻始終不曾動手,只是那樣淡然的微笑著,接受了那個她曾一手救出、造就、提攜的弟子帶給她的死亡。
那個瞬間,他只覺的吸入的空氣都在胸臆中如火般燃燒,劇烈的疼痛感讓他幾乎握不住劍。再也止不住的淚水從眼裡長劃而下,雲煥頹然後退,一直到後背靠上石壁,因為極度激烈的感情而全身顫抖。
她就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責怪?如果師傅那時候對他動手,質問他為何下毒——如果她會稍微反抗一下……那決不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也絕不會讓人有機可乘!
“那顆藥經了我的手。”傀儡微笑起來,眼裡冷光離合,“你忘了?那時候是我遞給你的……我也是碰運氣。少將何等精明,在你飲食中下毒我是萬萬不敢,只有另尋它法了——萬幸你師傅卻是個沒心機的,看也不看便服了。”
“唰!”語音未落,雪亮的光如同閃電,抵住了她的咽喉。盛怒下出手比平日居然迅捷更多,湘根本來不及拔劍、光劍就已經停在她血脈上,不停顫抖:“解藥。”
“解藥不在我身上。”然而湘神色是冷定的,顯然早已考慮了退路,毫無畏懼地看著臉色鐵青的雲煥,“你若殺了我,我的同伴就會將解藥毀去,你師傅……嗯,倒是不會馬上死,不過毒會慢慢發作,到時候她只怕想立時死了也不能——”
“住口!”殺氣已經在眉間一觸即發,然而光劍卻始終不敢再逼近一分。湘只是微笑著,輕鬆地一退、就從少將的劍下安然離開,利落地反手拔劍,對準了雲煥的心口,微笑:“我就是不住口,你也不敢如何——你還敢如何呢?雲少將?別忘了你師傅的命在我們手上。”
多年的隱忍後,一朝揚眉吐氣的鮫人傀儡傲然冷笑,長劍輕鬆地壓住了少將的光劍:“十幾年了……我們都說、如今徵天軍團裡最難對付的就是雲少將你。多少兄弟姐妹折在你手上!不說別的,就說幾個月前你就差點殺了我們左權使炎汐……”
“我們擬定過許多計劃,想除掉你,可惜,你幾乎無懈可擊。你不好色,不貪杯,不貪財,精明幹練為人謹慎……”那樣盛讚的話在她嘴裡吐出,卻是帶了十二分的冷意,眼神霍然一冷,短劍指住雲煥的心口,冷笑,“我們都說,你唯一的弱點或許在幼年撫養你的姐姐身上——你和妹妹自幼分離,彼此冷淡,你對你的族人更是形如陌路——可惜那個弱點不是弱點:巫真雲燭,日夜侍奉在那個智者身邊,誰能動到她的主意?”
長長吐了口氣,湘彷彿也有些慶幸的神色:“老天有眼,瀟那個無恥叛徒出了事,帝都讓我來和你試飛伽樓羅——呵,那時候我就發誓:絕不能讓滄流帝國成功!可是我不知道怎樣才能阻止你,拿回龍神的如意珠……直到和鳥靈遭遇的時候、你吩咐我去古墓找你的師傅。你的師傅……呵呵,我們自問對你瞭如指掌,卻不知道你還有一個師傅。我就想,你這樣隱瞞自己的師承,一定是有原因的——果然,我猜對了。”
說到這裡,湘忽然間輕輕吐了口氣,烈豔的眼神忽然黯淡:“你這種人,怎麼配有這樣的師傅!——如果她知道你是拿著如意珠去試飛伽樓羅……”
“不過我告訴你,即使這次我沒能制住你師傅、讓你拿到了如意珠,可到試飛時我不惜和你同歸於盡,也不會讓伽樓羅飛起來!”視死如歸的眼神烈烈如火,嬌小美麗的鮫人傀儡揚眉冷笑,聲音帶著悲涼和壯烈:“那之前,我多少位的姐妹……也是這樣和伽樓羅一起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