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自從進入山東地界,所到之處炊煙鳥鳥,百姓安居樂業,一點也不像受災的樣子。
這讓他非常奇怪,難道是山東謊報災情?
高明見朱允熥一臉疑惑,不由開口解釋道。
“殿下,這剛到山東地界,還遠遠不到山東腹地呢,災害的影響自然小得多……”
“不過,百姓的日子遠沒咱們看到的太平,他們只是沒遭災而已,不代表他們日子好過。”
“不信你找幾個百姓過來問問……”
朱允熥聞言當即命人去“請”幾個百姓過來,錦衣衛的大老粗哪裡管得了那麼多,一個個騎著快馬衝進村子,蠻橫地抓了里正和幾個年輕人就過來了。
朱允熥嚴肅地批評了幾個錦衣衛,然後親自給幾個嚇得跟鵪鶉似的村民鬆綁。
老里正王春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哪怕被解開了束縛也只會砰砰磕頭,嘴裡一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他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官才是縣令,還是各里正去縣衙輪值的時候遠遠見過,啥時候見過皇太孫出巡這般大排場啊?
這一眼望去,上萬人的出行隊伍,烏壓壓的一眼都望不到頭……
“貴人饒命,小的真的啥也沒幹呀,嗚嗚嗚……”
“老丈不用怕,孤只是……咱只是想找你問幾句話。”
這一刻朱允熥終於明白老朱為啥總是“咱咱”的了,跟鄉下老農稱孤道寡確實有點不倫不類。
不知是朱允熥的這句“咱”生效,還是朱允熥和善的語氣感染了里正,里正終於敢抬頭偷瞧一眼。
王春見問話的是個頭戴王冠的美少年,懸著的心頓時放下不少。
在他想來,對方還是個孩子,能有啥壞心眼?
“您是皇太孫老爺?”
“是!”
“哇!”
“咱見到皇太孫哩,嘿嘿嘿……”
“瞅瞅人家皇帝老爺的孫子,長得就是俊,唇紅齒白的,一看就天天吃白麵饃饃……”
朱允熥聞言微微一笑,繼續肯定地點點頭。
“是!”
“而且咱吃的還是皇爺爺親自給咱蒸的饃哩!”
周圍的錦衣衛聽到這般胡扯,霎時笑得前仰後合。就連高明想到老朱穿著龍袍,腰上繫著圍裙,圍在灶膛邊上蒸饅頭的場景,臉上也不由莞爾,暗罵皇太孫真調皮,連皇帝陛下的閒話都敢編排!
王春見皇太孫說話這般和氣,頓時感覺一陣親切,膽子都大了不少。
“喲!”
“皇太孫小老爺說話和氣,像咱們鄉下人的脾氣!”
“小老爺想知道啥儘管問吧,小老兒知道啥說啥,絕不跟您說瞎話哩!”
“孤……咱聽說山東糟了災,打年後就沒下過雨,全境大旱,顆粒無收?”
“旱是旱哩,但還是下過幾場雨哩,咋地也不至於顆粒無收。”
“但別的地方俺就不知道哩,據說北邊有啃樹皮的哩,前些日子還有幾十個逃荒的路過俺們村……”
“這麼說你們村過得還行嘍?”
“行啥行,也就混個餓不死罷咧……”
“布政使老爺年年加稅,種地交稅天經地義,可生娃要交稅,娶親要交稅,修城牆交稅,給地裡澆大糞都要交稅……”
“搞得現在村裡都不敢生娃,不敢澆地哩,交不起那個稅喲!”
朱允熥聽到這兒眉頭頓時皺起。
“生娃交稅是何意?”
“按照朝廷規制,不是不成丁不需交稅嗎?”
王春聽到這話詫異地看向朱允熥,冷哼一聲道。
“啥?”
“成丁後才交稅嗎?”
“那為啥俺們生下來就交人頭稅,不論男女老少都得交哩?”
高明聽到這兒上前兩步道。
“殿下,雖說陛下規定人頭稅需成年後才收,但地方上一直是按照黃冊錄入的時候收,如果錄黃冊的時候正好添丁,哪怕只有一個月大也要按照正常的丁口收稅。”
“江南之地皆如此,更何況北地了……”
朱允熥聽了高明的話,心裡非常受震撼。
他之所以遲遲沒廢除人頭稅,就是覺得反正都得成丁後才收稅,對老百姓影響不大。
打算再發展幾年,積蓄幾年的財力再推行。
現在一看,只要朝廷給開個口子,底下這幫混賬就敢給你捅個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