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升騰起一種絕望,我聽過那些故事,就像沙漠中失去水源的旅人,只能在迷路中死去。
而石階依然不斷出現在我的視線。往上跑比平地吃力多了,我立刻就氣喘吁吁,可是眼角總能看到那頂火紅色的轎子。
那轎子離我越來越近,我幾乎看到轎簾的蠢動。
我終於被旁邊一棵老樹橫生出來的根給絆倒了,倒在了石階上,雖然沒有滾下去,但是卻沒辦法站起來。我沒有受傷,卻是精疲力竭,我不知道跑了多久,好像有一生那麼長一樣。
那火紅色的轎子穩穩當當地按照它高低的節奏來到我面前……
我已經沒力氣去跑了,而這個事情看起來更像一個遊戲,一隻貓在追老鼠,等著看老鼠筋疲力盡的時候,貓再出現。
那個轎子就是那樣,我剛想破口大罵,但是轎簾輕輕掀起來。
一隻格外乾淨的手,上面沒有任何裝飾,在血紅色的月光下顯得格外柔軟和修長。
那隻手指節分明,就像古代讀書先生的手,看上去無辜極了。
我瞪大眼睛,那隻手的手腕上就是袖子,花紋繁複的袖口,底色是黑色的,鑲著一圈銀色的花紋,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深月,好久不見了。”
那聲音輕鬆愉快,充滿親切,我聽著卻冷汗直流。
火紅色的轎簾的門被輕輕掀起,一個年輕的男人坐在裡面,對我笑著。
黑色的長髮被他簡單地紮起來,額上落下幾縷,襯著他蒼白的膚色,那雙黑色的眼睛看著我,溫柔卻沒有一絲熱度。
他看起來很單薄,就像一個古代的教書先生。
滄流。
我早該想到他了。
“路這麼長,你要想上去,坐我轎子就是,”滄流輕輕地對我說。
他看上無辜又誠摯,好像拒絕他是件錯誤的事情一樣。
月光如血。
我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就像我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一樣。
忽然,寂靜的山林中,傳來了一聲響亮的鐘聲。
那清晰又沉重的鐘聲讓原本停滯和模糊的一切都清晰起來。
我好像也一直處在混沌的狀態,被那一聲響亮的鐘聲一下子震醒了一樣。
我看著轎子裡的滄流,滄流沒有什麼表情,但是我看到他的不滿。
他忽然輕輕地嘆了口氣:“好吧,我先走吧,深月,我還會來見你的。”
“我不想見到你,”我小聲地說。
說到底,我還是最怕滄流。
因為他有非殺我不可的理由。
如果他沒得到我的眼睛,就要再等一千年。如果他得到我的眼睛,我就會死。
我和他都是為了自己,迫不得已。
我聽到滄流的嘆息聲,就像一縷青煙一樣飄散,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面前什麼也沒有,只有長長的石階蜿蜒到黑暗中。
周圍沒有什麼黑影,也沒有什麼霧,草木蔥蔥,還沒有開始枯萎。
我抬頭往天空一看,天空中掛著一輪新月,還不到滿月的時候。
我又往旁邊一看,我竟然坐在一座山寺的門口,那高大的門樓上有一塊厚重的牌匾,上面用草書寫著三個字——楓山寺。
巍峨的寺門前有石獸,門柱上掛著兩串紅燈籠,我看到裡面是燈泡。
忽然山門一開,一個人站在門口看著我:“寶貝,為什麼坐在地上?”
我眨眨眼睛,看著開門的那個人。
那個人大概一百八十幾公分,黑色的短髮很利落,穿著一件白色的像和服一樣的袍子。他笑著看著我,笑容在我眼裡看起來有那麼點不懷好意。
“寶貝……”那個人拖長尾音,跨過門檻,走到我身邊,一下子把我橫抱了起來,“千里尋夫,我真是感動……”
“感動你個死人!”我一下子拍在他的頭上,“老謝!你他媽的怎麼跑到這個地方來了!”
謝以安抱著我,一點也不覺得重,也沒有放下來的意思,用腳一撥,把山門關上,抱著我往裡面走。他一邊走一邊說:“好歹你來陪我了,我很高興。”
我沒說話,其實我有很多話要說,但是卻沒開口。
我自己都能感覺到身體微微發抖,那不是晚上冷的關係,我只是害怕。
我怕看見滄流,就像看見死神一樣。
我怕死亡,死亡意味著分離,而我也不知道我死後會怎麼樣……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