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軒轅招堯淡聲道,“只不過,他現在不在。而且若是能早些從你口中得到答案,可讓我及時作出應對,儘量將對偏偏可能造成的傷害降至最低。既然青黛姑娘不願意說,我只好等他回來再做打算。採夕,讓人仔細招待貴客。二位,請自便。失陪。”
語畢,他對二人頷首,轉身上樓。
青黛目光復雜地看著他的背影,深深一嘆。這個男人雖然不清楚她和偏偏到底談了些什麼,但顯然是在指責她不該突然與偏偏長談。
谷偏偏一直向遠處去,直到爬上山頂,俯視谷底小鎮。陽光落在流淌的水面上,粼粼波光,明晃晃的亮色,刺得他眼睛痠痛。
不久前,他才認為即使沒有父親,他能與軒轅招堯相伴也是極為幸福的事,但才過幾天,他便由山峰跌入谷底。怎一個“滑稽”可以形容?
他喜愛那個男人,儘管一開始只覺得討厭。那個男人自以為是,只見過他一眼,就認為他沒有學武的天賦;那個男人自命不凡,明明只是判官卻自作主張將他踢出海選;那個男人心胸狹窄,只因一句話便將他綁住掛在城門口。但那個男人卻又是溫柔之人,雖然總是欺負他,卻從未真正傷害過他。驚濤山鐵索橋,竟然冒險與他同落深潭,他就那麼肯定掉入水中不會是死路一條?口中說著惡劣的話語,卻仍是用內力幫他烘乾衣衫;讓自己做小廝,卻未讓他做任何粗活不說,且處處維護他。在他因為人皮面具而被眾人刁難、孤立無援時,更是光明正大地擋在自己面前。如今想來,這樣的溫柔何嘗不是一種殘忍?如果他們當初並沒有相識,如果他沒有成為軒轅招堯的小廝……
只是,縱然已知曉他是自己的父親,是自己不該喜歡的人,為何他們不曾相識的假設仍然讓他心痛?
谷偏偏極目遠眺,空洞的眼神洩露了痛苦的心情。當初對被自己騙了的四兄弟稱軒轅招堯是自己的“爹”時,莫非已經是一種預兆?
青黛自從生下谷偏偏便落了病根,身體極差,需要銀兩購買貴重藥材。谷偏偏處處行騙,因此不敢與任何人深交,沒有任何朋友。但那日,軒轅招堯重傷,他卻甘願為他男扮女裝去藥鋪買藥。也許,從那時起,軒轅招堯之於他,已經成為一個特別的存在。
日頭不知何時偏西,連綿的山脈落下巨大的陰影,將整個山谷掩住。谷偏偏迎風而立,直到光芒漸暗才順山而下,沿河流返回小鎮。若是再不回去,怕是那人與黛黛都會擔心。
他的心猛然一陣抽痛,邁出的腳步僵住。
黛黛。
他險些忘了,軒轅招堯是自己的父親,也是黛黛的男人。黛黛姿色過人,若是與那男人站在一起,定是極相配的。谷偏偏忽而苦笑起來。他這是在做什麼?與自己的母親爭風吃醋?
谷偏偏坐在岸邊,盯著因為失去陽光而光彩盡失的水面許久,木然的臉沒有任何波動。此處尚未入鎮,離谷口不過百丈距離。
當天色越來越暗時,谷偏偏終於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向谷口走去。他走得極慢,然而,那個高大的洞口仍然逐漸變得更近……
當最後一縷陽光消失,整個鎮子不僅沒有變得昏暗,反而更加璀璨。一點點燈火亮起,如同星光灑落棋盤。夜之城,比白日卻更熱鬧幾分,燈火闌珊,橘光盪漾,人來人往。
軒轅招堯獨立獨笑樓外,漫不經心地看向街道盡頭。夜風掀起白色的披風,悄無聲息。如此突兀的舉動,由他做來卻十分自然,毫無尷尬之意。過往路人雖覺奇怪,卻不敢將目光過多地在他身上停留。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換了姿勢,背在身後的雙手放下,目光更溫和幾分。
不遠處,一個纖細的人影正緩慢靠近。
谷偏偏見到軒轅招堯,心神一恍。男人的背後,兩個燈籠掛在廊簷,微微搖晃,溫和的火光從男人後方射來,讓男人的表情在淺光氤氳下更顯柔和。對面遠處的燈火照在男人漆黑的眼睛裡,似是有水光在波動,曖昧多情。
“堯……”谷偏偏情不自禁地快走幾步。
“再不回來,本公子便親自去抓你,”軒轅招堯一眼看出少年渾身上下溼漉漉,臉上也全是水漬,抬手欲觸,“怎麼回事?”
谷偏偏憶及二人關係已變,方才的真情流露瞬間斂去,抹一把臉,擰乾頭髮上的水,淡聲道:“沒什麼,太熱。”
軒轅招堯沉默不語,怎麼會沒有注意到少年走近之後一直不敢直視他的眼。
“先去沐浴。”
青黛站在屋內,見到兩人相對而立的情景,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