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蕃狠狠瞪眾人一眼,把氣嚥到肚子裡,換上一副笑臉,過去扶住老爹道:“您老起來了。”此時是未時時分,嚴閣老午睡的時間。
“你們舍了命的吵吵,誰還能睡得著?”嚴閣老在軟椅上倚好,淡淡道。
眾人連忙給乾爹謝罪,嚴世蕃這時卻反過來幫他們說話道:“爹,您也不能光怨我們,從年前您就讓孩兒們忍著,不要跟李老匹夫起衝突,孩兒們可都聽話了,這大半年的時間,沒有一個找李默麻煩的。”
見嚴嵩微微點頭,嚴世蕃繼續道:“可是結果呢?李默愈發肆無忌憚,大有斬盡殺絕之勢……如果明年的京察再由他主持,爹爹勞苦功高自然無事,可兒子們就得發配的發配,充軍的充軍了,到時候誰來侍奉您和我娘呢?”
他那些‘幹兄弟兒’們紛紛附和,還有那淚腺發達的,幾下兩滴動情的眼淚,達到了聲淚俱下的效果。
嚴嵩卻連眼都沒睜開,只是蒼聲道:“不讓你們動彈,是保護你們,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爹還是怕了李默……”嚴世蕃小聲嘟囔道。
“我怕他?”嚴嵩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道:“他比夏言如何?”
“那您為什麼要做……”嚴世蕃咽口吐沫道:“要孩兒們做縮頭烏龜?”
“因為我確實是怕了……”嚴嵩緩緩睜開雙眼,望向富麗堂皇的天花板道:“但怕得不是李默,而是……皇上。”說著悠悠道:“現在的大明朝,除了皇上,誰還能置我於死地?沒有。”
“皇帝?”嚴世蕃不解道:“您說是陛下故意放任李默整我們的?”
“不錯,”嚴嵩終於點頭道:“這一切,都是陛下希望看到的。”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嚴世蕃氣得腮幫子直哆嗦,對大明至尊出言不遜:“我們父子十幾年來,為他遮風擋雨尋歡樂,當牛做馬背黑鍋!他躲在宮裡仙丹修道,大明朝這一攤子,可全在我們父子肩上擔著呢!這是要卸磨殺驢嗎!!”說到最後,簡直是要跳腳罵娘了。
但屋裡人顯然對他的暴跳如雷司空見慣了,沒有任何異樣的表情。
等他發作完了,嚴嵩也怒了,卻不是對嘉靖,而是對嚴世蕃,怒氣衝衝道:“以後這樣的話,不準再說!你給我記住,是陛下給我們一切,沒有陛下,你爹我保準在南京翰林院坐吃等死到八年前,然後你就乖乖的跟我回分宜老家種地去!哪有現在這般鐘鳴鼎食,驕奢淫逸?”
“這功名是您掙來的,是兒子這些年辛辛苦苦應得的。”嚴世蕃委屈道:“從二十年前,陛下就甩手不管國政,全國兩京一十三省,兆億子民的民生,都得爹來主持,都得兒子來操持。”從幾年前開始,老邁的嚴嵩精力不濟了,已經無法應付繁重的政務,便讓嚴世蕃以侍奉老父的名義,跟他一起到內閣當值,帶他處理大事小情,所以嚴世蕃才會有此一說。
“你覺著委屈了?”嚴嵩又好一聲長嘆:“嚴世蕃覺得委屈,你們也覺得委屈。就只有那麼多錢不斷買房子置地養女人,不覺得委屈?文華你在浙江到底幹了什麼?刮地三尺不說,二百萬兩軍費,你能貪汙一半!這還不是最愚蠢的!”
嚴嵩怒瞪著趙文華,嚇得玉帶纏身的趙部堂雙膝跪地,聽乾爹厲聲訓斥道:“蠢不可及的是,你竟然把那些東西裝了二百大車,大搖大擺的運進北京城來,你這是給我送禮嗎?你這是在給我們嚴家挖墳,你知道嗎!”氣得老頭子咳嗽連連,臉都漲的灰白灰白。
嚴世蕃趕緊又是撫背又是喂水,還安慰道:“文華也是一片孝心,再說我都責備過他了,咱就別拿這個說事兒了。”
嚴嵩氣湧上頭,一把推開嚴世蕃遞到嘴邊的玉碗。‘噹啷’一聲,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氣喘吁吁的罵道:“你也不要裝好人,若不是你貪得無厭,索賄緊迫,文華也不用颳得那麼急!!”
嚴世蕃討了好大個沒趣,訕訕道:“您瞧,咱們說李默呢,咱們成了沒事找罵了呢?”
“前日之因,得今日之果。”嚴嵩靠在椅背上,重重喘著粗氣道:“當初李默發難,我使勁渾身解數,雖然勉強保住了文華,可陛下洞燭高照,什麼都知道……東南是陛下的心腹大患,你們弄得那麼不像話,陛下怎麼可能不生氣?怎麼肯能不厭煩我?”說著一臉後怕道:“若不是胡宗憲他們爭氣,沒有讓倭寇再釀大禍,我們就完了,你知道麼,嚴世蕃?”
嚴世蕃聰明絕頂,只不過被‘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妄自大蒙了心竅,現在老爹一說,登時幡然醒悟道:“您是說,陛下恨我們鬧得太不像話,所以才借李默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