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胡大帥如何如何時,他們便會迫不及待的跳出來,大聲嚷嚷說,胡宗憲投靠嚴嵩、貪汙受賄、私造聖旨的罪名,都是確鑿無疑的,這樣的人,殺他千刀都不為過,怎麼配跟於少保相提並論?
當然會有更多的人,大聲維護他們的偶像,雙方對罵起來,越罵火氣越大,然後便動手廝打,甚至還鬧出了人命……京城本來就不平靜的局勢,驟然更加緊張起來,私下裡暗流湧動,明面上火藥味十足,令所有人都感到浮躁不安。
然而到了十一月初九這天,一切紛爭嘈雜都戛然而止,因為這是胡宗憲的靈柩進京的日子。
從初八夜裡開始,紛紛揚揚的大雪鋪天降落。整個晚上,風攪雪、雪裹風,掀起陣陣狂飆,這驟然而來的大風雪,似乎在預示著大明朝又將經歷一段不平靜的朝局。
待到拂曉時分,風停了,雪也小了,人們推門走出來,便看到天地間已是銀裝素裹,再聯想到今天的日子,好像老天爺都在為那含冤而死的胡大帥戴孝致哀一般。老天爺尚且如此,何況咱們凡夫俗子呢?這些日子來,飽受戲曲評書灌輸的京城百姓,便紛紛走出家門,往永定門走去,去迎接胡大帥的靈柩。
城門處的人可真多呀,就連緊靠城邊的地方,也是裡外三層看不到頭、望不到邊的人群,一直往外延伸了十多里路。人雖然多,但一點不嘈雜,顯然大都不是為看熱鬧而來,不少百姓自發的擺上香案酒水、靈幡供品,還有人在腰間繫了白布……氣氛肅穆莊嚴,令觀者無不震動。
這是誰也組織不起來的,這是來自百姓的哀悼……在老百姓樸素的世界觀中,沒有那麼多複雜的東西,能保家衛國、抗擊侵略者的就是功臣;被人半路刑訊,活活打死的,就是冤枉。
百姓願給這個被冤枉的功臣以安慰和祭奠,就是這麼簡單。
其時順天府已經會同兵馬司,在城門樓上集合,隨時準備驅散這些迎祭的百姓,然而看到城樓下這望不到邊的長長人群,順天府尹猶豫了,就等巡城御史下令。而巡城御史李學道身上還帶著太監們贈與的創傷呢,對於被東廠刑訊而亡的胡宗憲,他有著最深切的同情,順天府尹不下令,他自然也不會吭聲。
“快點啊,還猶豫什麼!”一個穿著六品官服的年輕官員,從城下匆匆走來道:“越晚就越棘手!”
“已經晚了。”巡城御史望向遠處京營方向,輕聲道。
順著他的目光,幾人一齊望向京營,就見一隊隊的兵丁,排著整齊的隊伍,順序走出了營盤,在驛道兩邊布起了防線。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一個個雙手背在身後,挺立不動,雖然沒拿武器,卻顯得威武森嚴。
不過他們的這些陣勢,對於城上的幾名官員來說,不啻於五雷轟頂:“怎麼出動軍隊了,這是誰的命令?”
“我的命令!”隨著這一聲,一身青衣的兵部左侍郎譚綸,出現在城門樓上。
“譚大人,似乎沒有讓京營負責警戒的旨意吧!”那六品官員瞪大眼道。
“你是什麼人?”譚綸睥睨著他道。
“我……”年青官員一時語塞,他發現自己冒失了。
“這位是內閣的人,”順天府尹趕緊含糊的介紹一句,便轉過話頭道:“譚大人,擅自出動軍隊,可是潑天大罪啊!”
“誰說我出動軍隊了?”譚綸冷冷一笑道:“睜大眼睛看看,他們都沒穿軍裝,沒帶武器……”說著正色道:“他們是從東南來的客兵,大多曾在胡大帥的麾下征戰多年。今日裡,大帥靈柩路過兵營,要是不允許他們出來送送,我這個京營總管就沒法幹了。”
“可是……會出亂子的……”那年輕官員又忍不住道。
“他們不來才會出亂子!一切責任我來承擔!”譚綸盯著他輕蔑道:“不服就去找你家主子來,”說著一把推開他道:“憑你,沒用的!”然後便大步走下城樓。
“你麻煩大了!”那官員年輕氣盛,走到哪都狐假虎威的受人奉承,哪受過這等蔑視。
但譚綸理都不理他,徑直下了城。
下城以後,他本要和同來的兵部官員會合,卻看見數百名穿著藍色儒袍的監生,從遠處緩緩而來,走在最前頭的,正是他們的祭酒大人徐渭徐文長。
“你怎麼來了?”徐渭身穿麻衣,頭系白布,看到譚綸,便沉聲道:“我還以為,六部無人敢來呢。”
“大帥是我的老上級。”譚綸淡淡道:“我怎能不來?倒是你,為何敢來?”
第八一一章 審(中)
兩人本以為,沒有多少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