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以後我可怎麼做人……我當了賊……我是勞模,我爸是勞模,我們是勞模之家…我對不起牆上的獎狀,我對不起勞模的稱號……”
蘇三趟猛地拍桌子大叫:“歇著吧你!還念念不忘你是勞模呢!勞動模範,勞動模範,先勞動後才能當模範。你王緊跟眼下讓人家下了崗,連勞動的資格都沒有了,你還是什麼勞動模範?操!不是我說你們老王家,你們把掛在牆上的擦屁股紙看得也太重了!一張紙,就把你們父子倆騙了一輩子,最後混到偷雞食!你看看那些當官的,大勳章人家有得是,從來不當回事,不戴那玩意兒。人家戴的是永不磨損雷達表、勞力士!戴著勳章再伸手去接錢,人家覺得彆扭。你們倒好,天天把獎狀當菩薩供著!好,好,要當賊,咱們一塊兒幹,我先把那些假菩薩拆了。"
蘇三趟幾步跨出房門,又幾步躥進王緊跟家外屋。他一眼看見桌上幾碗糊糊狀的雞飼料,頓時火冒三丈,一個箭步撲到牆跟,伸手扯下牆上一個獎狀大鏡框,狠狠地摔在地上。“嘩啦”一聲玻璃碴濺得滿地都是。
王雙喜乾瘦的身軀抱住了蘇三趟的腰,驚慌地叫道:“三趟!你這是幹什麼?拿獎狀出哪門子氣?”
蘇三趟還要伸手去拉、去拽、去扯牆上那一排排獎狀,王緊跟跑過來,用身體擋住獎狀,哭著說:“蘇大爺,我求您了,留下它們吧,這是我們父子倆一輩子的見證啊!”
王緊跟的老婆抹著眼淚進了裡屋。
蘇三趟被父子倆緊緊抱住。他長嘆一聲,流下熱淚,“你們哪!你們哪!你們一輩子也開不了竅,活得也太冤啦!”
“第二天,我給他們買了半面袋饅頭。這父子倆死說活說就是不收下,我急了,威脅他們,再不收下,我就滿世界嚷嚷你們偷雞飼料,他們才收下了。唉!姑娘,你吃過雞飼料沒有?”
焦小玉的心深深地被王緊跟一家的遭遇刺痛,她想起了在富豪俱樂部自己欽下的一杯價值三百元的雞尾酒,想起了叔叔焦鵬遠在高爾夫球場每杆六十萬的豪賭,想起了表哥焦東方夥同何啟章轉移的一個億和轉移到國外的幾千萬美元,想起了在銀行查賬發現的幾十個億的呆賬,只要首長畫個圈從此就一筆勾銷……而同在一個城市,同一個夜晚,卻是共和國的勞動模範偷吃雞飼料!
她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出神。忽然想到,這雙母親送的義大利進口皮鞋也一千多元呢,足夠王緊跟一家兩三個月的生活費。
對這陰森森的屋子,她已不那麼恐懼,卻被內疚所俘獲,彷彿她欠這家人些什麼,欠些什麼呢?
“大爺,你細說說王緊跟吵架的事。”
“你問那件事,是我在屋裡聽見的。簡易樓,就不是人住的東西,東屋放個屁,西屋聽得真真的。要不然怎麼說,東屋裡兩口子上床,西屋裡光棍頂不住呢。吵架,是這麼個原由
“那屋,沒事吧?”
“你說蘇大爺,他一天是三飽兩倒,早睡了。”
“我原想約你去飯店談,怕你不去,就來了。小王,我是按照廠黨委的指示,給你送補發的工資來了。你下崗這十個月的工資,一分不少,按原薪給你補齊。還有你父親的退休工資,該報銷的醫藥費,連同給你們一家的補助,一共是一萬塊。從銀行取出來的,封條還沒拆呢,數數嚴。”
“餘處長,這錢你先收起來。是每個下崗工人,都照原薪補發嗎?”
“天上掉餡餅呢?不上班,天天在家睡覺,舒舒坦坦的,每月發全薪,那還叫下崗?那是老幹部離休!只補給你一個人,對外千萬不要說喲。廠黨委重視你,培養你,才把你安排到製冷廠當電工組長嘛。只要你聽話,過一陣子,你還可以回製冷廠上班。”
‘錢是職代會代表,做事要對得起工人……“
“別提你什麼代表,職代會早名存實亡了,還代什麼表,扯蛋。現在人人只代表自己,能代表好自己就不錯了。緊跟,你就沒代表好自己,年輕輕的、又有技術,還是下了崗。看看你,過的是什麼日子。錢,我是給你帶來了,就要你一句話。你心裡明鏡似的,廠裡有那麼幾個人,寫黑材料,告黑狀。沒有不透風的牆,聽說你和你爸爸也參與了此事。你們父子倆是被別有用心的人當槍使了。你們是勞模,說話有分量,上級也信任,他們利用的就是這點。上了賊船沒關係,下船就是了。你把舉報信交出來,把這一小撮人的陰謀詭計揭發出來,我保證你立刻就回去上班。”
“我沒聽說過什麼陰謀詭計的事。要說黨員超級向上反映情況,是黨員的權利,是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