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之垂下眼簾,低低地嘆了口氣,“好了,我知道了。你沒什麼事就回去吧,明天我還得早起去陛下跟前伺候著,先睡了。”說著推開了窗子,站在窗邊微微不耐地看著浮生。
浮生有些不清楚剛剛還好好地,怎麼突然就被趕出去了,但是看見任之的表情,似乎真的很疲倦,只好起了身,從窗子翻了出去。
任之靠在視窗,看著浮生消失於夜色之中,抬起頭看了一眼頭頂皎潔的月亮,緩緩地搖了搖頭,關上窗子,拂滅了燭火,在床上躺了下來。
翌日,天微亮,任之就爬了起來,趕去景炎帝留宿的怡和殿,跟他養父,總管太監,也是景炎帝跟前的大紅人張誠一起伺候景炎帝起床。張誠是內侍省太監總管,在宮裡的位置舉足輕重。他從前朝景炎帝還只是一個侯門世子時就跟在他身邊,到前朝國破,景炎帝一統亂世成為這天下之主,張誠這個心腹也雞犬升天。
張誠看見任之微皺起眉頭,“昨夜不是讓你回去好好休息麼?”
任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可能是沒太睡好,您別擔心,沒什麼事。”
張誠瞪了他一眼,那邊聽見裡面景炎帝好像是起了,急忙進去伺候。任之趁著沒人伸了伸胳膊,抬頭看了看天色,現在那個人應該已經侯在城外,準備入城了吧?可惜,他卻不能親眼見見他大勝歸來,意氣風發的樣子。
伺候了景炎帝起床、梳洗、更衣,又吃了早飯,一行人才浩浩蕩蕩地趕往宣政殿。三皇子宜王殿下大勝突厥,今日照例論功行賞,景炎帝專門派太子殿下去城外迎接宜王,受俘祭天,並設宴宣政殿,犒賞三軍。
宜王段以賢是景炎帝膝下第三子,因前兩子是景炎帝稱帝之前妾侍所生,又早夭,段以賢便成為了景炎帝膝下長子,再加上為人賢德,有文武之才,在朝中也廣受推崇,奈何國舅公西邦在景炎帝欲立之為太子時多加阻撓,連稱“立嫡不立長”,最終景炎帝還是選立了公西皇后所生的五皇子段以傑為太子,封段以賢為宜王,在皇城中建宜王府。
直到去年末,突厥突然襲擊 ,連奪邊境數城,段以賢自請要替父出征,收回失地,景炎帝略思索,便封之為行軍元帥,率軍出征。段以賢這一走就是半年,最終取得大勝,突厥簽訂合約,而段以賢時年不過二十。
景炎帝對這個兒子無疑是滿意的,任之站在張誠的身側,站在他這個位置能看到景炎帝的側臉,那上揚的嘴角,表現著這個高高在上的帝王的歡喜。可是再歡喜,卻也不能讓他能夠願意把皇位留給這個他最喜愛的兒子,他不僅僅是一個父親,還是一個帝王,父愛在這天下的對比下變得不值一提。
任之幾不可察的嘆了一口氣,收了自己心底的胡思亂想,將視線轉向大殿之上,那個他隱隱擔憂的男人已經脫掉了沾染著鮮血風霜的鎧甲,換上了紫色朝服,豎金玉帶,坐在景炎帝下首,面上一如既往掛著謙和的笑意。景炎帝跟他說話時不卑不亢,有朝臣與他聊天的時候也溫和有禮。任之知道,這個男人在按著他的計劃一步步地前行,他也知道,他最終會做到的,會得到他想要的也應得的一切。
果然,過不一會,任之就看到景炎帝回頭看向張誠,張誠會意上前宣讀早就準備好的聖旨,拜宜王段以賢為太尉,封地宜州,賜輅車、乘馬,袞冕之服,玄珪、白璧各一,其他將士均有封賞。
段以賢起身,下拜謝恩,其他受賞的將領也跟著他下拜,大殿之上一時譁然。任之不用想都知道那些朝臣在說什麼,段以賢早幾年就封了王,在朝廷之上卻並沒有實職,沒想到今日僅憑這一戰之勝就拜為太尉,並且領了封地。雖然正安王朝的官制之中,太尉並無實職,但是僅僅弱冠之年就獲此封賞,可見景炎帝對這個兒子的疼愛賞識。一時之間,各種祝賀之聲四起。
任之的視線環過整個大殿,在一片沸騰之中看到了兩個心事重重的人,一個是當朝太子段以傑,而另一個,自然就是這太子的舅舅公西邦。
段以傑出生不久,就在其舅舅的勸諫下被封為了太子。奈何他性子軟弱,才能平庸,凡事都要靠其母公西皇后及其舅公西邦幫忙,因為並無大錯,到勉強將這太子之位坐住。但是,眼看著宜王的勢力一天天壯大,太子及他身後的那幾個人也越來越不安穩了。
太子段以傑並沒有察覺到在這喧鬧的大殿之上有一道視線一直在注視著他。他眉頭緊皺,視線盯著他那處於朝臣的恭賀中的兄長身上,端起酒杯,將溫熱的酒水灌進自己口中,內心卻覺得更加的堵塞。
他在這太子之位上坐了十多年,卻從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