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知道我是縣令,這裡是衙門,你若是大膽藐視官府,小心打得你皮開肉綻。”
“我忍得住痛,我不怕鞭子、板子,我是被你們騙進來的,我有什麼罪過?”沈雲抗辯道。
“你這個猖狂的女子!你可知道單憑流竄和私娼兩個罪名便可在你臉上刺上金印,發配充軍!”狄公厲聲說。
沈雲的臉變白了,她滿臉狐疑地望著狄公鐵青的臉,乃嬌鶯般地開了腔:“老爺在上頭坐著,小女子哪敢猖狂。只是我實在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我不信老萬叔會說我什麼壞話,絕對不會。我們在長安與一幫歹徒鬥毆,我和哥哥都捱了刀,鮮血直流,正沒奈何處,恰碰上這老萬叔出來勸阻。那幫歹徒一見他都紛紛退避了。他開著一爿大生藥鋪子,家裡很是富有。他將我們帶到他的店裡,用金瘡藥細心與我們貼敷,並謙恭溫和地問這問那,我生來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好心人,我們遇到的有錢人都是狗狼心肺的。從此後,我們常去他鋪子拜訪他。他常賙濟我們.有時還親自帶了東西來我們下處,所以我們便做了自家人。你是懂得我這話的意思的,總之我們經常在一處。他有大學問,待人合禮數,他不嫌我不識字,每回都耐著性子聽我講話,什麼小事聽過了都記在心裡,背得出來。我很喜歡他,他也喜歡我。他已是五十多歲的人,但還像個年輕人一樣行動好頑。”
“後來呢?”狄公深感興趣。
“我們來往了一個多月,後來我們要離開長安去別處流浪,他只好同我們分手。臨行他要給我一百兩銀子裝束身子,我死活不受,我又不是妓女!但我哥哥卻大罵我中了邪魔,連白花花的銀子都不認了。我怎能厚著臉平白受人銀子?他雖嘟囔,但也沒可奈何。我們走了約一個月,一天在襄陽城裡,老萬叔突然闖進了我們的客棧,說要娶我去做他的姨太太。他說他要付給我哥哥一大筆財禮。我拒絕了老萬叔,我不要他任何錢財,也不願做他的姨太太。我喜歡自由自在,毫無羈束。叫我在夫人、太太跟前俯首帖耳或整天關在閨樓裡聽任別人服伺,這樣的日子我一天也過不來。叵耐我哥哥卻滿口答應,一心要撮合這門親事,盡日攛掇我,催逼我,打罵我。可他究竟也奈何我不得。老萬叔也只得喪氣地走了。
“又過了一個月。當我們來到祖籍漢水尾上一個山村時,老萬叔又出現了。他說他已把長安那爿大藥鋪典賣了,他隻身一人千里趕來加入我們一夥,死鐵了心要隨我們流浪。我哥哥起頭還有些猶豫,這回我卻一口應允。我們可以一起生活,一起流浪,但我不嫁他,更不要他一文銅錢。聽說不要他錢,我哥哥可動了肝火,他抽來一根藤條,說我若再不答應向老萬叔收錢,他便立刻打死我算了,還說要趕老萬叔走。我無計奈何,只得同意老萬叔每月交我哥哥三兩銀子,算是我們行會的老規矩,再說我哥哥一路上也教他些功夫、手段,那筆錢多少也有了個名目。直到昨天,老萬叔和我們在一起將近有了一年。”
狄公聽得入神,肚裡只稱新鮮,不覺問道:“那萬茂才在長安家中,肥甘美釀,一日千金,過慣了闊綽舒泰的日子,怎耐得與你們一樣跋涉奔波,風餐露宿。就是沒有怨言,也難說會有個長性。”
“不,老萬叔自從跟隨了我們,天天喜笑顏開,心裡極是舒坦,有歌有笑,從不聽見有怨言。我有時勸他還是回長安去,何必同我們吃這莫名的苦。他笑著說,他從來沒有這樣快樂過,他說他對長安的生活早已厭倦,他的妻妾們一天到晚只是叨叨著一些瑣碎小事,心胸淺狹,眼光如豆。他有幾個兒子,但都不成材。他只喜歡他唯一的女兒,但女兒又與廣州一個富商結了婚到南方去了。他說他在長安同行朋友天天酒宴,把個腸胃都弄壞了,打從跟了我們之後,腸胃竟都沒了病,皮肉雖黑了點,但筋骨卻比以往強壯得多了。我哥哥教他打拳,張旺教他釣魚,他對這兩件事專心極了,感情是著了迷。他很喜歡我,又很尊重我,從不粗魯,從不犯怒,我與哥哥爭吵時總一意護著我,耐心將我哥哥析服。”
“那麼,萬茂才一路總不忘拜訪他的許多有錢的朋友吧?”狄公問道。
“他與那些有錢人早就沒了來往。他說他最卑視有錢人,說他們心靈裡浸滿著銅臭,他說他自己也為富不仁。”
“萬茂才一路上可帶著大筆錢銀?”
“老爺這又猜錯了。他雖又傻又痴,但他頭腦很精明。可以說他身上經常一個銅錢都沒有,每當我們到了州縣大埠,他便去當地的金銀號領取現銀,但他又將取來的錢託別人保管。你知道我哥哥是個手腳不乾淨的人,老萬叔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