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鬧聲隱隱約約傳來,太平在屋裡也靜不下來,索性讓少安把大狼皮褥子鋪到暖閣外面的廊下,放上矮几,又拿了坐墊,泡了茶擺了細點,兩人盤腿坐在廊下偎著炭火看雪賞月,有幾個月沒見著她爹了,頭會沒她陪著過年,也不知好不好……
沒過多一會兒,院子裡走進來一個白衣僧人,太平瞪大眼睛驚訝道:“明緣?你不是回家吃團圓飯了嗎?怎麼又過來了?”
明緣也不搭話,脫了斗篷丟一邊,擠到太平身邊坐下,湊近火盆烤冰冷的手。
“不會沒給你單獨準備素席,你被一桌酒肉燻得忍不住口水逃出來了吧?還是你一身和尚袍子被人家取笑了?或者人家問你要壓歲錢你沒有,溜了?”
太平故意趴明緣身上賊笑,明知道明緣是濮陽老官人的命根子,哪有人敢取笑他。
明緣白她一眼都不樂意,另取了杯子讓少安倒了杯剛泡好的茶,熱乎乎抱在手裡,滿足的嘆了口氣。
“喂~~說說啦~~他們怎麼可能放你走?有沒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有做了俗裝強逼你換不?你爹有在你素齋裡偷偷藏肉沫不?有給你壓歲錢麼?不孝子呀不孝子……”
“誰不孝子了?明緣和尚麼?”
太平瞠目結舌的看著從房頂上跳下來的姬嬽,黑大氅黑裘衣黑雪帽黑麵罩,只露一雙桃花禍水眼。
“你做賊麼?”
姬嬽毫不客氣的踢開少安,又把面罩雪帽大氅什麼的扯下來全丟給她,緊挨著太平另一邊坐下,拿起太平的杯子來喝了口熱茶緩過氣來,又搶過太平的手爐來抱懷裡捂手。
“有人造反?你被趕出來了?千里追殺?亡命天涯?”太平烏鴉道。
姬嬽不可思議的瞪大一雙桃花眼看著太平,頃刻,竟淚汪汪的一臉控訴道:“你個沒良心的壞丫頭!是誰呀,每年過年就要抱著爹眼淚汪汪的瘋上一場,今年連爹都沒得抱,我擔心某人因為躲角落裡哭沒人知道而瘋到拆房子,好心捨棄了我的酒榭歌臺美人溫柔鄉、千里迢迢翻宮越牆的出來借懷抱給你,你,你,你還是人嗎?!!!”
太平一臉的不屑:“切~!溫柔鄉葬你冢,明年今日,這麼冷的日子,我可不想祭你去。”
姬嬽陶醉的摸著自己的臉:“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何況這世上難道還有比我更美的人嗎?”
“是啊,沒有,所以你是最大的死人堆。”太平毒舌道。
姬嬽深情的拉起太平的手,捧在心口:“那你願意迷醉在我的墳鄉,永世不醒嗎?”
太平冷酷的瞥她一眼:“不要,死人堆裡會長蛆。”
禍水臉露出令人心碎的哀慼,桃花眸中銀光點點,一手哀慟欲絕的捂著心口,一手芊芊玉指顫抖的指著太平:“你……你……你……”
你到第三聲,被太平一腳踹了出去。
“善良沒好報,好心被雷霹,世道險惡,人心不古啊~~”姬嬽閃了個身,又原樣盤腿坐下,搖頭嘆道:“丫頭,我說你也太小心眼了吧?不就是遲了點告訴你麼,我都九禮相賠了,你還氣呢?”
太平翻了她一眼,什麼遲了點?遲了八年!九什麼禮?送九天點心就叫九禮了?
“少來,留著你的九禮給你家皇后吧!”
“皇后麼,朕倒是正有看中一位,嫡仙般的明緣和尚,還俗了給朕當皇后吧……”
姬嬽兩眼色眯眯的對明緣伸出手,尚未觸及明緣的肩膀,已經被太平狠狠一掌拍下:“收起你的爪子,少招唄我家明緣!”
姬嬽委屈的抱著手,看看低頭喝茶眼也不斜的明緣,又看看無情的太平,轉而趴太平肩膀上,一臉的哀怨。
太平無語,這人哪天皇帝沒得混了,放戲班也是當頭牌的料。
“太平,我說你那個店什麼時候才開?”
“過元宵再說。”
“真的不要我給你出錢?”
“不要。”好好的老闆不當,她為什麼要去做打工妹?又不是缺這點本錢,不做持股百分之百的董事長,去幹CEO,她腦子壞掉了?
“真搞不明白你為什麼這麼堅持,平日裡也不見你大方呀。”姬嬽翻眼,何止是不大方,那簡直是令人髮指,能敲就敲,能詐就詐,別人的錢袋使起來就沒見她矜持過,尤其在知道她是皇帝之後,這癖好有直線上升之勢,貢品她賞了一堆,可她由始至終包給小弟的點心都是不多不少只一人份……
太平望天,她要怎麼跟一個封建體制的皇帝解釋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