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熬受這類可恨的苦刑。忽然間,廠長的青年配偶發出了一聲使得好些人回頭來望的嘆息,她臉色白得和外面的雪一樣了,眼睛閉了,額頭往下低了:她已經失了知覺。他丈夫急得發痴,懇求大家援救。每一個人都失了主意,這時候,那個年長一些的嬤嬤扶著病人的頭,把羊脂球的酒杯塞到病人的嘴唇縫兒裡,使她吞了幾滴葡萄酒。漂亮的貴婦人動彈了,張開眼睛了,微笑了,並且用一種命在垂危者的聲音說自己現在覺得很好了。不過,為了教這種病狀不再發作,嬤嬤又強迫她去喝一滿杯葡萄酒而且還說道:“這因為餓極了,沒有旁的。”
這樣一來,羊脂球臉上發紅而且進退兩難了,她望著這四個始終空著肚子的男女旅客們一面吞吞吐吐地說:“老天,我真想向這兩位先生和這兩位夫人獻出,可是……”說到這裡,她害怕惹起一種頂撞就沒有再往下說。鳥老闆發言了:“還用多說!在這樣的情況裡,大家都是弟兄而且應當互相幫助。趕快吧,夫人們,不必講虛文喲,請接受吧,自然哪!我們可知道是否還找得著一間屋子過夜?照這樣走法是不能在明天中午以前到多忒的。”他們仍舊遲疑,沒有一個敢於負起責任來說一聲:“可以。”
不過伯爵來解決問題了。他轉過身來對著這個膽怯的胖“姑娘”,拉著顯出他那種世家子弟的雍容大度向她說道:“我們用感恩的態度來接受,夫人。”
只有第一步是費事的。一下越過了呂必功河的人就簡直為所欲為。提籃的東西都搬出來了。它還盛著一份鵝肝凍,一份雲雀凍,一份燻牛舌,好些克拉薩因的梨子,一方主教橋的甜麵包,好些小件頭甜食和一隻滿是醋泡乳香瓜和圓蔥頭的小磁缸,羊脂球也像一切的婦人一樣最愛生的蔬菜。
吃了這個“姑娘”的東西自然不能不和她說話。所以大家談天了,開初,姿態是慎重的,隨後,因為她的態度很好,大家也就隨便得多。卜來韋和迦來-辣馬東兩位夫人本來都很懂得處世之道,現在都妙曼地顯出和顏悅色的樣子,尤其是伯爵夫人,她顯出了那種一塵不染的高階貴婦人的和藹的謙虛樣子,並且來得嬌媚。不過那個高大的鳥夫人素來懷著保安警察的心理,所以仍舊是頑梗不化,話說得少而東西吃得多。
大家自然談到戰事了。敘述到普魯士人的種種駭人的事實,法國人的種種英勇的行動;而這些逃難的男男女女對於旁人的勇氣都表示尊敬,不久大家開始說到個人的經歷了,羊脂球用一種真正的憤慨,用那種在姑娘們表現天然怒氣的時候往往使用的熱烈語言,敘述自己怎樣離開盧昂,她說:“開初我以為自己能夠待下去。家裡本來滿是吃的東西,甘願養幾個兵士,決不離開家鄉跑到旁的地方去。不過等到我看見了那些傢伙,那些普魯士人,我真不由自主了!他們使得我滿肚子全是怒氣了,我慚愧得哭了一天。哈!倘若我是個男子漢,上前去吧!我從窗子裡望著他們,那些戴著尖頂鐵盔的肥豬,於是我的女傭人抓住我的雙手,免得我把我的桌子椅子扔到他們的脊樑上。隨後有幾個到我家裡來住宿了;那時候,我撲到了其中第一個的脖子上。掐死他們並不比掐死其餘的人格外難!倘若沒有人抓著我的頭髮,我是可以結果那一個的。事後我不得不躲藏了。到末了,我找著了機會就動身了,現在我在這兒。”
大家稱讚她了。在這些沒有表示那麼猛幹的旅伴的評價中間,她的地位增高了;戈爾弩兌靜聽著她,一面保持一種心悅誠服者的讚歎而且親切的微笑;甚至於就像一個教士聽見一個信徒讚美上帝,因為長鬍子的民主朋友都有愛國主義專賣權,正和穿道袍的漢子們都有宗教專賣權一樣。輪到他發言,他用一種理論家的語調,用那種從每天粘在牆上的宣言裡學得來的誇張口吻發言了,末後他用一段雄辯作了結論,用威嚴的態度攻擊那個“流氓樣的巴丹蓋。”
不過羊脂球立刻生氣了,因為她是波拿巴黨,她的臉蛋兒紅得像是一顆櫻桃,噘著嘴巴氣忿地說:“我真要看看你們坐在他的位子上會怎麼幹,你們這些人。那大概是很像樣的,對呀!這回正是你們出賣了他,這個人!倘若人都被你們這樣胡作非為的人統治,那麼只好離開法國了!”戈爾弩兌是意氣自若的,始終保持一種高高在上的輕蔑微笑,不過大家覺得罵街的字眼差不多要出口了,這時候,伯爵插入中間費著勁兒安定那個怒氣沖天的“姑娘”,一面用權威的態度聲言一切誠實的見解都是可以敬重的。伯爵夫人和廠長夫人,她們的腦子裡素來懷著正經人對於共和國而起的無理憎恨,以及一切婦女對於神氣活現實行專制的政府而抱的天然愛惜,都不由自主地覺得自己傾向於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