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電郵,她也儘量禮貌地作了簡短的回覆。
其實貝貝是想去看化石的,因為不是蘋果。
她知道不是蘋果會去,但到時政也會在,她不想出現三人坐在一起的荒謬處境。況且,母親叫她今晚回家,說有要事和她談,所以更不會在學校逗留了。
剛一上火車,就接到不是蘋果的電話。
不是蘋果沒想過貝貝會不去看化石。她還特地帶了一件東西給貝貝。貝貝問那是甚麼,不是蘋果卻沒有說出來。於是就約了在沙田火車站月臺見。
不消五分鐘,貝貝就來到沙田。月臺的人群散去後,發現不是蘋果原來已經坐在椅子上等她。
她今天穿了件紫色樽領無袖上衣,紅藍格子蘇格蘭裙,黑色長靴,化妝很粉豔。
貝貝想,如果自己是男孩子,也會立刻喜歡上她吧。
不是蘋果把手上的一包東西交給她,叫她有空看看。又再問了一次,她是不是真的不去看化石。貝貝搖搖頭,她就露出很失望的神色,但也沒有說甚麼,揮揮手就走了,格子裙的襬尖一晃一晃。
四月的化石(2)
貝貝捏著手中那包東西,卻沒有立即開啟,只是用手指摸索著。無意間一抬頭,看見不是蘋果站在對面月臺。對面的火車來了。不是蘋果上了車,走到貝貝這邊的車門前,雙手按著玻璃,眼睛定定看著她,好像有話要向她說。貝貝就拿手中的東西向她揚了揚,笑了笑。
列車載著不是蘋果遠去了。可以想象,她在玻璃前一直回望。
貝貝覺得非常怪誕。她是在目送不是蘋果去見政啊,但她心裡記掛的卻是不是蘋果的格子裙,和那遲疑的晃動。她小心開啟那包東西,原來是一個本子。拿出來翻開,發現是日記。她連忙合上本子,心開始亂跳,胡亂地在月臺踱著步。
望向對面月臺,彷佛不是蘋果還站在剛才的位置。
貝貝沒有立即回家。她去了幾間唱片店,把可以找到的椎名林檎CD也買了。
這令她覺得接近不是蘋果。
有時看看錶,猜想化石的演唱會開始了沒有,不是蘋果有沒有和政坐在一起。草草吃了點東西,回到家裡已經是十點。
爸爸、媽媽和弟弟都在廳裡坐著。
媽媽早已告訴她搬家的事出現困難,好像是錢不夠。新單位是兩年前樓市最熾熱的時候買的樓花,後來樓價一直下跌,原本預算舊房子可以賣到的價錢也大不如前了。到今年年底新居落成入夥,他們就要付出很大的差額,如果沒法在限期前籌足金錢,爸爸就要宣佈破產,物業也會被銀行沒收拍賣。就算可以勉強應付過去,將來供款和還錢給親友,將會是父母親兩人也無可能承擔的了。而且,還有小弟在唸中五。爸爸原來提早退休的計劃也被迫取消了。
貝貝於是就明白,明年她畢業後,將要負起的責任。
數目對她來說很抽象。她怎樣計也計不通她要有多少的收入,和有幾多年的承擔。
爸爸整晚一直坐著沒說話。
後來媽媽私下和貝貝說,爸爸其實十分歉疚,覺得一切都是自己不好,初時還堅持要自己獨力承擔一切,不要太太和兒女憂心。女兒長大,應該讓她自由地追求自己的人生方向了吧,那也是父母一直教養他們姐弟倆的態度吧。
貝貝並沒有憤怒或抱怨。
對於要分擔家庭困難,她絕對不會遲疑。她只是不明白,完全不明白這個世界的邏輯。如果是因為嗜賭,或者花天走地,或者生意失敗,而變得一窮二白,那還可以理解。但現在不過是做了個普通的決定,就無法挽回了,也沒有人可以幫你了,甚至沒有人會同情你。如果這個社會還有同情心的話,那都只是留給老弱傷殘的,不是給無病呻吟有苦自招的有產階級的。
本來還是好好的,一家人快快樂樂,過簡單滿足的生活,為甚麼會突然變了樣子?為甚麼好像甚麼事也沒有做,也沒有犯過甚麼過錯,突然就欠下一筆一生也難以償還的重債?
她一時間也無法想象畢業後會是怎樣的生涯。也許,表面上並不會覺察出來吧,不會需要怎樣不擇手段去賺錢吧。分別可能就是,對於自己的將來,不可能再考慮自己想做甚麼,而是以還債為前提了。那會是個很大的分別嗎?
貝貝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會失去甚麼。這問題對她來說太大了。百萬以上的數目對她來說真的太大了。
爸爸和媽媽回到睡房後,還可以在隔壁聽到他們的私語。媽媽好像還在飲泣,是極力壓抑的飲泣聲。貝貝回到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