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親已時日無多,他走後,我對他的承諾也就煙消雲散。從今以後,你有了死的權利。”落聲仰起臉看著天空中蒼白的太陽,“之行,你自由了。”
面具人攤開手掌,看著空無一物的掌心。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本來就不可能有完全的自由。所有的慾望,愛恨都會成為看不見的提線。心中有物,又何來的自由?只是現在還不到告訴他這些的時候。落聲邁開了步子,衣角劃過枯敗多時的衰草,聲音細微不可聞。
“連你都治不好他的病?”身後傳來沙啞的聲音。
落聲無聲地牽動了一下嘴角,隨即又恢復了淡漠的表情,背對著那人站在原地,“聽說黃泉路上陰冷晦暗,你們父子一起上路,就不會寂寞了。”
衣衫襤褸的人想要從地上坐起,搖搖晃晃地試了多次才勉強靠在了牆上。他右邊的衣袖空空蕩蕩的,在冬日的冷風裡飄蕩著,“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走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前世今生都再也與你無關。你不是一直都在等解脫的這一天嗎?”
“我這樣一個廢人,隨時埋骨路邊都可以。但是,我爹他……”
落聲知道,救陸之行的不是他,而是陸老爺子。當陸之行第三次自殺未遂醒來的時候,在床前守了兩天兩夜的陸老爺子站起身,身子一晃差點倒下去。那個一向健碩的中年人一夜白頭,他哽著聲音:“我們陸家,沒有你這樣的孬種。你儘可以去死,死在荒郊野外,永遠都別想進陸家的祖墳!”
落聲就是那天離開的舞柳山莊,因為他知道陸之行這條命算是保住了。
“你們江湖上的事,我不想摻和。我只能告訴你,老爺子得的是心病,需要絕對的靜養。他操勞了大半輩子也到了頤養天年的時候。不管是雲天閣還是蓬萊島的事,以後都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樹枝上最後一片半綠半黃的葉子在風中瑟瑟地抖,落聲伸出手去,摘下了它。人世涼薄,有時候,他冷眼旁觀都覺得是一種煎熬。
“雲天閣出了什麼事?”雲天閣與舞柳山莊一向交好,雲天閣一旦有事,舞柳山莊也不能置身事外。
落聲始終沒有轉身,他雖然看不到身後那個人的表情,卻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心。“此事因你而起,也該由你而終。”到底是年輕人,身體裡好像總有用不完的力量。即使如今是一片荒蕪,春風一吹就可以再次煥發生機。
“因我而起?”垃圾堆裡的人眯起眼睛,望著遠處的白衣男子。
落聲永遠是一襲白衣,翩然出塵,彷彿世間的一切對他來說都不過是過眼雲煙。他冷眼旁觀,沒有喜怒,不分愛憎。他曾淡淡地告訴他,“像你這樣的人,我從來都不會救。只是你父親於我有恩,我本該還他一條命。”
“我餓了,先走了。”白衣男子無端地覺得渾身不適,用戴著手套的手摸了摸鼻子,徑直走出門去,離開了陸之行的視線。
他估計是真的餓了,走得很急,忘了關門。陳舊的木門在寒風吱嘎吱嘎地響個不停。男子慢慢站起來,踩著滿地的狼藉,沿著落聲走過的路,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三、錦衣夜行
一路顛簸,車廂一頭的女子臉色慘白,難得地沉默著。
突然咯噔一聲,整個車廂猛地一顛。車廂角落裡籠著手睡著的男子被這巨大的動靜震地醒了過來。馬車繼續行進著,看起來只是車輪撞到了什麼硬物。
落聲看了一眼對面的女子,傾過身從她身邊的藥箱裡翻出了一個小瓷瓶。
“聞一下。”他拔出塞子,伸到女子鼻下。
“……嗚嗚……”原本怏怏的女子一下子跳了起來,推開瓷瓶,大叫:“臭死了!什麼啊?臭死了臭死了!”
落聲淡淡地塞好塞子,將瓷瓶放回原處,“不臭怎麼能讓你有這麼好的精神。”
“你還說呢!”女子更加來氣,“都是你非要大晚上地趕回來。留宿一晚有什麼嘛!來來回回折騰了三四個時辰,誰受得了?”
落聲重新閉上眼睛,“你是吃多了才會不舒服的,我提醒過你少吃點。”
“……”
從舞柳山莊回來之後,落聲很長時間都沒有再出過門。江南多雨,即使是冬天依舊雨水不斷。偶爾出太陽的天,落聲會一大早起來,將屋子裡的花都搬到院子裡。忙完了才會躺在藤椅上曬太陽。用一本書蓋住臉,一睡就是一下午。沒有太陽的天氣,他就待在房間裡一整天。
而沉醉呢,下雨的天氣就負責洗衣做飯,打掃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