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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楞想害我,我就要罵他!老老爺說:三楞又咋啦?那人說:三楞給他爹的墳上放了塊大石頭,石頭正對著我爹的墳,這是不是壓住了我家的風水,我該不該也在我爹的墳上放塊石頭?老老爺說:你覺得他家壓你家的風水,這就真的是壓了,那你也放塊石頭吧。那人罵了句:三楞我你娘!卻又說:你知道立春家的事嗎?老老爺說:你都病成這樣了,還理會人家的事?那人說:村裡的人都說哩,外地那個石老闆為啥買了立春家那麼多血蔥,還要定期來進貨,是前些日子立春把石老闆領去他家,石老闆一見訾米,竟然認識訾米,立春的媳婦原來在城市裡做妓女,有意思吧?老老爺就一陣咳嗽。我見不得那人的樣子,多高的身子一個碗口大的腦袋,眼睛一眨一眨的像雞屁眼,更聽不得那人說話,憑啥就說立春的媳婦是妓女,老闆認識就是妓女啦?!我本來懶得動,偏用掃帚打雞,雞往左跑,我要讓它右跑,嘎嘎嘎地就攆到了葫蘆架前。老老爺還在咳嗽,那人說:你攆的啥雞呀,雞毛卡到老老爺喉嚨啦!我說:我攆你哩!就推那人走。那人還不想走,老老爺擺了擺手,那人才走了,嘴裡嘟嘟囔囔地罵我。

老老爺吐了一口痰,不咳嗽了,說:胡蝶你潑辣。

我說:他是笑話立春哩還是眼紅立春呢?!你說他有毒,真是有毒哩!老老爺說:小動物身上都有毒哩,沒毒它也難存活麼。胡蝶,你是第一回到老老爺這邊來的呀,你公公不在?我說:我又沒出礆畔,你又不會帶我逃跑的。他笑了一下,只發了個聲,臉上並沒有表情。

你還沒看到你的星嗎?

老老爺騙我,沒星的地方咋能看出星呢?

你繼續看吧,你總會有星的。

那要看到啥年啥月?!

老老爺立起了身,卻說:胡蝶,老老爺得去西溝抓蠍子呀,太陽要落山了,蠍子該出來了。泡了酒你也來喝。我說:老老爺,你別怕,我不會連累你。心裡又一陣犯潮,我的眉眼就皺起來。老老爺說:我怕誰呀,而誰都怕我哩。我說:村裡人好像都敬著你。老老爺說:是敬哩,敬神也敬鬼麼。我不明白他話的意思,他卻說:你有病了?我說:是有病了,這裡沒衛生站,也沒個藥。老老爺說:你才是藥哩,你是黑亮家的藥。他的話我又聽不懂了。他說:你不思茶飯?我說:口裡沒味。他說:覺得噁心想吐?我說:又吐不出來。他說:你把手捂在嘴上哈一下,再聞聞是啥氣味?我哈了一下聞手,我說:怎麼有些酸味?他說:你懷孕了?!我一下子臉紅起來,嘴裡不知說些什麼,而同時眼睛就模糊,葫蘆架在動,礆畔在動,老老爺也成了兩個老老爺:這不可能吧,我怎麼就懷孕了?!一股子涼氣從腳心就往上躥,汗卻從額上流出來。

我急了,說:老老爺老老爺,這你得救我!我不能懷孕,我怎麼都不能懷孕,老老爺!

老老爺說:這孩子或許也是你的藥。

老老爺,老老爺!

你走吧。

我走了,走得像一根木頭,走回我的窯裡就倒在了炕上。

* *

懷孕的事我不敢說給黑亮,但我越發恐懼,焦躁不安,額頭上起了痘,又嚴重地便秘,只要黑亮不在窯裡,就使勁擠壓肚子,蹬腿,甚至從炕上、方桌上往下跳,企圖它能墜下來,像大小便一樣拉掉。我是多純淨的一塊土地呀,已經被藏汙納垢了,還能再要生長罪惡和仇恨的草木嗎?但我沒辦法解決肚子裡的孽種啊,只能少到礆畔去,像以前被關閉在窯裡一樣,又終日無聲無息地趴在視窗。瞎子在上個月要盤新炕而拆掉了他的炕,說舊炕土是最好的肥料,就堆在白皮松下。這一日,他問黑亮爹給毛驢磨些黑豆呀還是豌豆,黑亮爹說黑豆還要漲些豆芽的,磨豌豆吧,少磨些。瞎子說:把這些炕土要送到地裡,給它吃好些。就套了毛驢推石磨。毛驢不好好推,推著推著就把套繩弄掉了,瞎子在呵斥:轉磨道你都尋不見方向呀,是嫌給你磨的豌豆少啦還是嫌那炕土堆大啦?我看著那堆舊炕土,心突然地一陣疼,像針扎一樣:經過了前幾日的一場小雨淋過,舊炕土堆上長出了三棵芽來,是草芽子還是菜芽子,或許還是樹芽子,很小很嫩很綠。這些芽子怎麼就長在舊炕土堆上呢,它們只知道種子在適當的土壤和水分裡就發芽,一發芽就夢想著長成蔬菜長成花草長成樹木,可這是一堆舊炕土呀,堆在白皮松下並不是長久的,很快就要鏟了運走啊。我可憐著這些芽子,別的生命或許多麼偉大,它們卻是如此卑微下賤!

我開始不吃不喝,不和人說話,真的病倒了。

我一病倒,這嚇壞了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