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裡,白色的梔子開滿如宣閣,配著白色的幡幟、帷幕和青青綠樹,略顯蒼涼。
我讓落雁她們在廊簷下支起紗帳,鋪上茵褥,好讓孩子們乘涼睡午覺,仁兒和琨兒卻是怎麼睡不著,兩人穿著一模一樣的緦麻白袍,久久依在我身邊兒。
“娘,父王什麼時候回來?”仁兒抬起清亮亮的眼睛,小手裡攥著我的一角白裙,似是怕我突然離開。
“過些日子就回來了!”我摸摸他的柔柔髮絲,額上多了一抹劉海兒,挺英氣的一個小男孩兒看起了文靜了些,“誰給你弄頭髮?”
“外祖母呀!就喜歡給我梳這樣的頭,難看死了!”仁兒撇撇小嘴。
烈日當頭,好在如宣閣有濃蔭遮蔽,正午靜悄悄,未免讓人生困,琨兒在我的懷裡昏昏欲睡,只好抱著他回到寢室裡。
我把睡熟的琨兒抱在榻上,又吩咐閉月她們擺上冰盆,順便把仁兒也脫了鞋子抱上去,叮囑道:“陪弟弟睡覺!不許淘氣!”
“我沒淘氣!”仁兒打了個哈欠,用小手拍了拍嘴巴,總算乖乖倒在枕上。
這次倒是聽話了!這些孩子裡就屬他最難纏,鬼靈精一個!我也歪在榻上,給他們兩個蓋好薄被子,一時間又昏昏沉沉,再次睜開眼睛時,兩個小傢伙完全進入了夢鄉。
閉月輕手輕腳的走進來,低聲在我耳邊說了一句:“殿下回來了!在蘅芷閣!”
走了一個多月,終於回來了!一代英主魂歸昭陵!人都有這一天,帝王也好,將相也罷,難逃的宿命!
重新抿了頭髮,在白裙外套上緦麻衣,穿著儘量中規中矩,免得被他誤認為我對他父皇不敬。
推開蘅芷閣的門,才知道這裡完全變了樣子,帷幕全都換成了白色,地上鋪著苫席,所有擺設一概不見,只留有一張書案。他仍是一身重孝,坐在書案前發呆,臉色不大好,雙頰微陷,不再有往日的神采。
“回來了!飯用過了嗎?”我問了一句,他連頭也沒抬,又牽起他的手相勸,“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我能理解!十歲那年母親去世,我也是不吃不喝,哭了好些天!生命中少了支柱,突然就空蕩蕩的!往後的日子還長,我們還要好好活著對嗎?”
再看他時,已是淚滿衣襟,這兩年是怎麼了?喪事一件接著一件,貞觀二十二年蕭皇后病逝,貞觀二十三年又是李世民與淑妃,讓人想都想不到!心傷還要心來醫,恐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勸慰的。
第九十二章 看朱成碧
新年伊始,迎來了永徽元年,有著盛世標誌的貞觀兩字也在歷史長河中劃上了句點。
感業寺位於長安城郊的山間,登上千餘級的臺階就可達寺廟的正門。寺內古樹參天,殿宇恢宏,由於是皇家寺院,整座寺院氣勢雄偉,依山勢走向而建,錯落有致,佈局嚴謹,院落深廣,更有翠竹松柏的點綴,環境極為幽美。
高陽約我來此為逝去的淑妃娘娘設齋追福行香,我們一前一後朝寺內的文殊院而來。周身皆有眾多女尼相隨,主持頻頻與高陽交談,看來她對這裡不是一般的熟悉。
文殊院重簷斗拱,雕樑畫揀,金碧交輝,周圍是青石欄杆,居中塑有一尊文殊菩薩像,左手執青蓮花,右手執寶劍,身坐白蓮臺。
事宜結束,我隨著她來到寺院旁的竹林,只見她一襲素裙飄飄,表情淡淡如水。
“六嫂身體不適,我也沒有叫她出來!三哥怎麼樣?還好嗎?”高陽回眸相問。
聽她一問,我不由的憂心,“還不是老樣子!這半年來,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沉默寡言的,有時問他也不答話!”
“這也難怪!父皇、母妃都偏愛三哥,尤其是父皇……!”高陽突然一聲冷笑,“反正父皇是不喜歡我!”
“也不能這麼說!父皇還是很疼你的!”看來辨機是她心中永遠抹不去的傷痛,倒現在還記恨著李世民。
“嫂子見過天下有這樣疼愛女兒的父親嗎?逼我嫁給不喜歡的人!殺我最愛的人!父皇永遠不會……!”
“公主!”
女子清靈的聲音打斷的高陽的話,我們幾乎是同時回頭,一個女尼,身穿寬大緇衣的女尼,體態纖弱,身後揹著一捆乾柴,又覺得眼熟,你是在哪兒見過。
“你是誰?怎麼知道我是公主?”高陽立時冷眼相待。
那女尼淚花盈盈,“公主,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武媚呀!跟公主一起打馬球的武媚!”
武媚,怎麼把她給忘了!唐太宗去世後,沒有子女的皇宮妃嬪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