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小夏子喝下薑湯,雲兒的眉眼早已滿是笑意,宮中的小給使,沒幾個不是虛頭滑腦的,別看平日耍嘴皮子上相,一遇上正事兒個個使不上力氣,說來小夏子倒是個憨實的,前幾次的事也多虧有其幫拓。是以先時在庖廚熬薑湯那會,雲兒故才多端了兩碗出來,李隆基陪江采蘋待在閣內,既為江采蘋熬薑湯,便少不得帶上李隆基的一份,而這多出來的兩碗,正如雲兒方才所說,一碗自是備予高力士的,另一碗則是特意要端予小夏子。只是未料及李隆基偏巧這時步下閣階來。雲兒尚未來得及先端碗薑湯給小夏子喝罷了。
世人多慣於錦上添花,擅於美言順風話,孰不知,雪中送炭,更是一門學問。錦上添花時,不見得可討人歡心。但雪中送炭,卻可叫人記上一輩子。區區一碗薑湯。算不得大恩惠,此時送上,喝下肚中,喝的人卻倍覺暖懷。
拱手奉還雲兒湯碗過後,小夏子欲言又止又朝雲兒拱了拱手,這才轉身疾步向龍駕方向。薑湯在肚,身上暖熱,腿腳便也好使起來。
目注小夏子的身影眨眼的工夫就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雲兒慰然笑了笑。回身步回庖廚,把木托盤上空了的兩個湯碗擱下,而後才虛掩上庖廚的門扇,壓著碎步朝閣內步去。在閣外耽擱了這般久。不知現下江采蘋的情勢如何了。
轉過珠簾,但見江采蘋正向內側臥於榻上,像是睡著的樣子,雲兒放緩步子,把木托盤輕擱置於几案上,步近臥榻,輕聲喚了兩聲,卻見江采蘋眸眶通紅,仿乎才哭過似的,淚痕猶在。一臉的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登時緊聲關詢道:“娘子。娘子這是怎地了?何故落淚了,可是身上難受?”
聽見耳畔雲兒的關切,江采蘋長長的睫毛動了動,卻未睜開眸子,只閉著眼瞼搖了搖頭,未作說釋。
這下,雲兒自也不便再多過問下去,腦海一閃,思及剛才在閣外碰遇見李隆基匆匆離去時的一幕,多半亦心中有數。江采蘋的性子向來不夠圓潤,及不上後。宮其她眾妃嬪善逢迎獻媚聖心,但以江采蘋的七竅玲瓏心,縱使今夕真與李隆基鬧了彆扭,有違聖歡,頂多不過三五日,實也不難聖心迴轉。
“娘子,奴熬了幾碗薑湯,摻了娘子愛吃的杏子、胡桃仁,娘子且喝幾口,再躺下蓋著被褥寐上一覺,出出汗,許是明個便無恙了。”收了神思,雲兒端過薑湯,寬聲撫慰向江采蘋。彩兒隨同奉御前往尚藥局取藥,這會兒尚未回閣來,薑湯驅寒,與其硬撐著,反不如喝碗。
江采蘋躺於榻上,卻是未動下,亦未應聲。雲兒一時也無語,不知從何說勸為宜,唯有先把薑湯放一邊,俯身為江采蘋拉了拉身上的錦褥,落下兩側的帷帳,以免窗扇間的夜風吹入,合上窗扇後,獨自步向帳外。
約莫丑時,彩兒才提著一沓成包的藥回來,額際的鬢髮微溼,一看便是一道疾奔返閣來。雲兒接過藥包,關嗔道:“怎地去了這般久,瞧你這滿頭是好,回頭喝碗薑湯,切莫著了涼才是。”
彩兒徑自倒了杯茶水,一口氣連喝了兩杯,這才氣喘吁吁道:“別提了,你是有所不知,之前來為娘子請脈的那位奉御,當真是有夠慎之又慎,開來的每包藥無不是斤兩必稱,直等的奴耗在那乾著急不已,奈何奴五爪撓心但又插不上手,虧得麻黃紫蘇、茯苓桑白皮等一應俱全,不然還不知何時得回呢。”
聞罷彩兒的怨尤,雲兒一笑置之,心頭卻莫名一暖,看來之前在庭院道與奉御的那一番話並未白說。
“娘子現下如何了?”稍歇口氣,彩兒迫不及待地便要衝入閣內去,雲兒趕忙上前一步攔住,噓聲道:“小點聲,莫吵及娘子。緊等慢等未等見你取藥回來,娘子這會兒才剛睡下,陛下方才也已移駕南燻殿,再有倆時辰也該至上朝時。”說著,拽了彩兒退向閣外,“奴先時熬了幾碗薑湯,留了碗在庖廚,只待你回閣喝下。時下奉御開的藥既已取來,奴等先行熬藥是為緊要之事,且待少時,藥煎好了也便端於娘子趁熱服下,及早痊癒。”
對此彩兒倒無異議,即刻與雲兒步出梅閣,步入庖廚去。二人忙活了半個多時辰,才把該煎的藥煎完,但江采蘋卻一直昏昏沉沉的睡著,恁憑怎喚也未喚醒,藥便溫於火上一遍又一遍,直至東方露出絲絲魚肚白。
時至卯時,晝夜交替破曉之際,天色有些灰濛濛的好像在燥雨。山雨欲來風滿樓,梅林叢叢簇枝經晨風吹動之下發出颯颯沙沙聲響,像極一**鼓浪間斷不斷,而梅閣裡依然一片靜謐。
正文 第227章 意轉
一連七日,李隆基均未踏入梅閣半步,連梅林亦未再一如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