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出門雖急,錢青青猶記得順手從床頭抓了外套披在肩。說是“外套”尚算好聽的,這外套實則是報社分發予每位員工的工作裝。也正因是工作裝,錢青青才兜了這點光,可以模糊不堪地朝看守在地宮口的把門人,隨便亮了亮嵌在衣服上的工作牌,才得以順暢進入地宮。
踏過白玉石板,掠過雄獅浮雕,即抵至地宮第一道門內。隧道的牆壁是由黑色大理石拼貼而砌,因年代久遠,石壁呈現出一種特有的斑駁。石壁東側,纂刻有由白色顏料書寫而成的文字,字形縱向排為幾列,碑文在光線對映下依然清晰可辨。據專家分析其上的文字內容可知,其中一個是記事碑,一個是物賬碑,二者俱為唐代最後一次迎送佛骨時留下的。
沒敢過久停留,錢青青便緊循著飄渺在前方的些許話語聲,繼續獨個人向更深處摸走。先前出門時已然覺得哪裡似有不對勁地方,待真正疾躥到街頭,這一路追趕來,才是深切醒悟到,原來把她那副大黑框眼鏡給落在電視機頂部。怪不得待人接物均迷噔噔的。就連前刻鐘在地宮口過關,就差鼻頭貼鼻頭的間距,都沒能看清那倆門衛長相。
思及起電視機,錢青青忽又想起,臨踏出門檻前似乎也忘記拔插銷。估摸那臺早就該瀕臨報廢邊緣的破舊電視機,這大半天時間自唱自演下來,不冒煙也差不多截至壽終正寢。
“咦?怎麼沒音了?”只顧尋思瑣事,錢青青反沒留意這會摸走到何處,僅就突然發現,之前一直在引領著她往前邁步調的類似小喇叭說話聲。剎那間楞是變得杳無音聲。
周圍很靜,簡直靜寂得錢青青一旦暫停下腳底步伐,便即時可聞見己身所夾帶著的急促地呼吸。心下卻納悶。明明陣陣可聞得見的人話聲,怎奈說沒就消失沒,甚至聲源處歸降在何方位,是在東還是在西,抑或是左是右。都讓人摸不著北。
而就在這時,錢青青只覺腳下泛懸,心田陡升一股幾欲迫人而墜的深陷錯覺,獨闖地宮,萬莫失足踩錯什麼機關才是。待條件反射般的提動腳底板時,眼前卻躍然呈現出一片金碧輝煌。
錢青青情不自禁抬起胳膊肘遮擋分猝然刺激入目的耀灼。等視線足以調整到能夠適應這份強光迎射,才慢慢收了長指,細細瞅去那聚光之點所在的位置方向。這一細瞅不打緊。才曉得竟是尊大日如來佛像。只見那佛陀坐高七米圓雕鏨銅通身貼金,相當慈威。
再打量身旁環境,錢青青方後知後覺弄明白,自個已是步入地宮正廳之內。合十舍利塔地上十一層,地下一層。錢青青現下身處之地,恰為地下一層。因地宮燈具隱藏得非常高明。既與建築物溶為一體的同時也避免了眩光,難怪即便置身其中也根本察覺不到身在地下,還以為自己仍處於懸空過程,原來腳已著地,心裡也就踏實了不少。
不是錢青青恐高,而是憂忡她這雙眼睛。身為忘戴眼鏡的高度近視之人,但凡稍有自知之明,又有幾個行走在高空不犯愁的。
“空間為三身、三世諸佛,菩薩的宇宙法界”口中唸叨著這寥寥三兩句新近從佛經語錄本本上盜版來的佛教術語,錢青青隨意轉了個身,便跟著瞥見,正前方中心處,擺放有坨像極井蓋的東西。
俗話說,好奇害死貓。這話一點也不假。
錢青青就是因為一時貪起的這份好奇心,走靠向了地宮井蓋。
那地宮井蓋,中心藻井採用的是半圓雕方式,匠心獨具做呈可開啟的鏨銅貼金蓮花式樣。一雕一鏤煞是迷人眼。
錢青青記得,在採訪鄭毅時,鄭毅曾言說過,“合十舍利塔天軸與地軸交匯點,即塔下地宮就安奉佛祖舍利”。而且,由於平面工程圖上,為她描述過地宮井蓋的大致花樣。所以,在親睹見這盤井蓋的第一秒鐘,錢青青便豁然辨識出,它即為地宮井蓋。
早在當日法門寺地宮出土時,據當時的舊報載編,真身舍利伴有三枚影骨。影者影現之意,喻真身舍利是天上之月,而影骨則表水中之月,是唐代所制的替代品,則分別被安置於地宮的前、中、後三室及後室下方的秘龕內。如此推敲來,也就是說,倘若真藏有釋迦牟尼真身舍利,那必是供奉於寶函之內,位於地宮中心,須得藉由這蓮花中心藻井,才能瞻禮得見。
“地宮之下,還有地宮。”
思及此,錢青青像著了魔,目不轉睛注視著那中心藻井,仿乎隱約可透視得到那正在冉冉升起的佛舍利之光。感觸得到,餘輝灑及臉頰的柔和,一切都是那麼的神秘,難以言喻。
朦朧中,錢青青覺得自身彷佛輕飄飄起來,輕盈得就像白日裡藍天飄浮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