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張鐵從大妹的眼裡知道了什麼叫著憂鬱。
從出獄到澡堂,再到飯館自始自終張鐵都沒提顧永峰,這一年來顧永峰一次也沒去看過張鐵,他從張鐵的生活裡消失了。
城市的變化在張鐵的眼裡很大,街面上生出了這麼多的飯館和商店,你幾乎走哪裡,哪裡都能滿足你的需求。這在張鐵入獄前時是不可想象的。
迪斯科音樂震耳欲聾,有些地方的馬路開始拓寬了,腳踏車不在是主流,主流是嘉陵和雅馬哈。
變化很大!張鐵說,快四年了。張鐵還是穿著退伍時的軍裝,一雙老式的闊頭皮鞋,不顯亮。
是。四年了。白頭舉杯幹了,你能適應的。
我落伍了。張鐵看著窗外的雨說。
雨很大,城市在積水裡,有車梨出一道深深的水跡,不斷的有車開過,水波盪漾。
車也多了。張鐵感慨的說。
嗯!白頭說,想過沒有,出來後做點什麼?
想過。真想過了。張鐵喝了一口。先看看吧!沒錢,啥也白搭。
白頭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拿出一個信封推到張鐵的面前。顧哥叫我給你的,他說他要出事了,等你出來給你!
張鐵猛然目光如炬,儘管這一年來張鐵預感到顧永峰出事了,但從內心裡講張鐵依然不願接受這個事實。很多次張鐵父母探監時說起顧永峰就象說起自已的另一個兒子。
張鐵雖然性格粗壯,神經極為大條,冷靜下來的張鐵還是能算出這筆賬的,僅憑顧永峰的那點工資他怎麼能完全改變一個家庭,而且改變的如此徹底。
張鐵不用細算也知道那得多少錢啊!
顧永峰留給張鐵的是本活期存摺,整整四千元。
除了這一串阿拉伯數字,顧永峰沒留下任何一句話。
張鐵點燃了一根菸,他之所以不問,是他知道根本不需要問。無論顧永峰做什麼,張鐵都相信,顧永峰一定有自已的理由。
顧永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消失的極為徹底。
自從顧永峰一腳砸斷了廠長小舅子的兩根肋骨後,他性情大變,所用的人都看見了那種從根骨裡散發出來的死亡氣息。
顧永峰鋒芒畢露的渡過了這段抱定了魚死網破的日子,他的內心被這種等待煎熬著,他知道趙建強不會輕易放手,這個從根骨裡壞透了的笑臉虎也是為了等待一個契機,一但時機成熟,顧永峰將萬劫不復。
這期間顧永峰讓大妹離開了軋鋼廠,春天的軋鋼廠生機勃勃,大妹沒有過多的留念,這個叫城鄉人羨慕不已的軋鋼廠是一個痛苦的心酸的記憶。
大妹把她的最美好而真摯的初戀留在了心底,那是一朵枯萎的白菊稚,或許某一日這朵白菊因雨露滋潤還能活鮮,但根死了,根死了的白菊稚永遠不會綻放。
扎花廠庫房裡的棉花如海,一隻大大的口罩終日遮掩了大妹日漸憔悴的面容,日子可以平淡,人生也可以平淡,但大妹甚至連平淡的愛情也沒試嘗過,就開始凋謝了。
就在所有的人包括顧永峰自已都開始要遺忘了的時候,那時,梔子花開遍了山崗,淡淡地花香隨著陣風悄然滑過,夏天已經不遠了。
顧永峰出事了,在縣城。
顧永峰的這個事出的很莫名。
天氣漸熱,顧永峰才發現自已連件像樣的襯衫都沒有,這幾年他把工資全部都支助了張鐵媽家,如果不是在廠食堂上班,顧永峰可能連吃飯也成問題了。
現在顧永峰酒喝的很少,他也不用給張鐵家錢了,顧永峰不在對自已苛刻,他想買兩件新衣褲,因為他已經沒有穿得出去的衣褲了。
顧永峰看上去很寒酸,比上縣城的農村人還寒酸。
他在縣百貨商店門前不遠處看見了一個公安,公安身旁一個長竹竿的瘦個,瘦個二十偏上的年紀,三角眼。公安也不胖,一張馬臉,陰深的叫人心頭髮怵。
這個公安,顧永峰後來知道他叫衛青,縣治安科的負責人。
顧永峰要了一件白色,一件藍色的的確涼長襯衫,兩條長褲一條丈青,另一條天藍,藍色的長褲是滌綸的,很流行。
顧永峰正準備付錢,百貨商店裡一陣大亂,有人喊,抓小偷!
顧永峰側身看去,人群裡一個瘦長個急速的奔商店的側門去了,在奔跑的過程中撞倒了個學生模樣的女孩。
顧永峰本來沒打算抓小偷的,他的正義感被不斷的淪陷,他很想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抓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