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新月將一切瞧在眼裡,不由搖了搖頭。這人還真是個禍害,即便他不去招惹別人,也總會有人想要來招惹他的。看來,他選擇做這麼一個默默無聞的赤腳醫生還是挺明智的,雖然端的是浪費了那副顛倒眾生的好皮囊,不過要是能換來一世的安定生活,倒也值得。
段莫離看了一眼桌上的那碗紅燒雞塊,抿嘴又是一笑,微微勾起的唇角浮現隱隱的戲謔之意:“你在靜心庵虔心向佛,怕是早就不沾葷腥了。”他兀自說道,然後皺起眉,似乎是在心裡打算要怎麼處理這碗“葷腥”。
葉新月想都不想就擺明了她拋棄佛祖的立場:“我現在不信佛了。”言下之意,我可以吃肉。
段莫離對她的爽快交代倒是吃了一驚,本來還以為她為了要吃肉,會編個什麼理由的呢,想不到她竟然這麼利索地承認了。
“那你信什麼?”段莫離不由問了一句。
“我信我自己。”葉新月一時也找不到什麼其他託詞,便衝口而出這麼一句。總不能說“我信神龍教,教主洪福齊天壽與天齊吧……”,那還不如隨了當初那個小師弟的心願,信他的那個萬能的主好了。
段莫離卻是一愣,看著說得理直氣壯的她:“哦?”
葉新月既然已經說出口了,自然是竭盡所能地往下掰:“人定勝天啊。”
段莫離只是意味不明地微微一笑,將那紅燒雞肉朝她推了推:“那你多吃點補充體力,好勝過老天爺。”
葉新月倒不在乎他的揶揄,這次也沒有再堅持要跟著去看曾夫子。
“我們走吧。”段莫離朝王嫂說完這句話,就走了,他臨走之前,看了一眼專心致志地盯住那碗紅燒雞塊的葉新月,又轉而看向一邊依舊是沉默不語的段錦,本來想讓段錦先行回去的話到了唇邊,卻又被他壓了下去。
算了,這孩子……就讓他多待一會兒吧。寂寞的滋味自己也都是很清楚的,何況這個自生下來就一直品嚐著孤獨的孩子?
他的名字,單名一個錦字,因為他母親臨死前滿眼含淚地抱著尚在襁褓之中的他,看著段莫離,幾乎是用懇切的語氣說:“我求你保護他,求求你……”看著段莫離無聲地點頭了,她才顫抖著手,拼盡最後的力氣,將孩子遞到他懷中,滿是憐惜地道:“他本來也是繁花似錦的命……”這句話還未說完,人便倒下了。
段莫離常常想,也許死亡並不是生命的終結,而是另一個形式的開始?因為即便生存著的人,也不一定就多麼快樂。
他寧可段錦一直那麼一個人,被所有人遠離,被所有人孤立,也不希望他在現在太過去貪求本就不屬於他的溫暖。
不是他的心狠,而是,寂寞本來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在見識了什麼叫溫暖後降臨的寂寞,那簡直能叫人發瘋。
錦兒,你的命運註定了仿若天煞孤星一般。我曾經相信過一次,人定勝天,倒頭來卻讓你連母愛都享受不到了。這一次,我不會再去試,我試不起,因為你是她的兒子,是她用生命換來的最後一點血脈。
你儘可以怪我心狠,怪我冷酷,我寧可你將來將一腔怨氣都撒在我身上,我那時也不過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了。
段莫離回眸的這一眼之中,包含了太多的心事,深沉到本來打算熱烈歡送他離開的葉新月都有些被嚇到了。
呃,至於嘛,不就一碗紅燒雞塊嗎。葉新月無聲地嘀咕了一句。
看到段莫離離開了,葉新月立刻張羅著要去找筷子。當然,真正去的人是段錦——誰叫他對這裡比較熟悉。
“咦,怎麼只拿了一雙筷子?”葉新月見段錦回來時手裡的筷子只有兩支,不由嚴肅地問:“錦兒,你知道筷子是兩支為一雙的吧?”之前他也不知道什麼叫牌位,那不會連筷子的計量單位是什麼也不知道吧?難道他之前吃飯一直用勺子?
段錦因為她也叫他“錦兒”,不由一愣,隨即看看她很自然叫出口的樣子,心裡倒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適應。再一聽她的問題,忽然便生出些啼笑皆非:“我知道。”他將那筷子雙遞給葉新月。
“給我的?”葉新月接過筷子指了指自己,“那錦兒你怎麼辦?”她雖然不知道“錦”到底是怎麼寫,是前鼻音還是後鼻音,亦或是“井”,但是她聽段莫離這樣叫他,也就跟著大差不差地叫。
“我不用。”段錦搖了搖頭。“這裡只有一雙筷子。”
“要不我們合用一雙吧,你用這端,我用這端。”葉新月提議道。讓這麼清秀端正的小正太在一旁看著她狼吞虎嚥地吃肉,實在是不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