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只是想和每一個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一樣，簡簡單單地活下去，普普通通地認認真真地過每一天。”

“然後能夠普普通通地工作，能夠普普通通地吃飯睡覺，不用擔心有一天又被當做試驗品，不用擔心有一天又被當做藝術品。”

“如果可以的話，他會努力讓自己變得勇敢一點，然後讓自己學會怎麼變得坦率一點，然後可以普普通通地和人交談，擁有幾個朋友，然後普普通通地慢慢老去。”

“因為他沒有一個普普通通的可以言說的過去，所以他就沒有資格擁有普普通通的未來了麼？”

“普普通通就這麼難麼？”

崔易宴能夠感覺到他的手心已經溼了一片，溫熱的淚水不斷地劃過他的手心，像是劃過了他的心上，從來都沒有一個人為他哭過，而他自己也從來都沒有哭過，因為他知道不會有人安慰他，就像他從來都沒有奢望過主動向別人要一次誇獎，因為從來沒有人真正肯定過他，他知道沒有期待就不會擁有失望。

他鬆開了手，就看到了路遲溼漉漉的雙眸，若是他現在戴上了彩瞳，看到路遲眼睛應該會是像小兔子一樣紅通通的吧。

他想著不禁失笑，他看著路遲抽了抽鼻子，抽泣的聲音落在了他心上，像是雨滴嘀嗒進了心裡。

“你哭什麼啊？”他這樣說著，像是看著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我替你哭……”路遲的聲音裡帶著哭腔，然後路遲又搖了搖頭，聲音有些微啞，“我其實是哭我自己。”

遊戲世界外的自己，明明比崔易宴的處境要好多了，可是自己卻仍然因為覺得自己孤苦無依，所以不斷地封閉自己，哪怕努力地活下去了，但仍然還是很自卑，還是不夠坦率，不懂得如何直白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不知道該怎麼很好地建立一段良好的新關係，遇到一點失敗了就很容易放棄，很差勁，一點都不勇敢。

其實他自己一直想要的也就是能夠努努力力，普普通通地好好過好每一天啊。

“你很厲害！”路遲像是想到什麼一樣，從傳訊儀裡拿出了他之前截圖，他將截圖給崔易宴看，“你看過這個麼？”

崔易宴搖了搖頭，上的作品都是他的助理幫他傳的，他本人是不負責的，只負責郵件給他助理。

“這些都是你的粉絲，還有他們對你的評價，還有很多我都沒截出來，我也想有一天變得這麼厲害，所以我就截圖了我喜歡的你的一些作品，連帶了一些評價。”

崔易宴拿過了路遲的傳訊儀，細細看了起來。

“臥槽！大佬又來了！這色彩運用得太好了叭，媽媽問我為什麼跪著看電腦！”

“這個設計作品好震撼，這樣的搭配，這樣的大膽，讓我感覺眼前一亮，出了成品我一定買買買啊！”

“抄襲是不可能的，這種風格全世界都只會有這麼一個好麼？他是獨一無二的！”

“我很喜歡您的設計，我的畢業論文主題就是關於您作品的色彩分析，我在研究您的《水仙》這幅作品的時候，那極致的色彩搭配，我居然看哭了，感覺整個設計給人一種極端得孤獨感，所以用色彩包裹住了自己，謝謝您給我帶來這麼精彩的作品。”

……

“每個人都是有缺點的，不論是你，還是我。”路遲抽了抽鼻子，他認真地看向了崔易宴。

然後路遲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道：“但與之相對的，誰都有存在的理由，都有獨屬於他的優點，只是有些優點很閃亮，會發光，能夠被人看到，能夠得到肯定。”

“而有些優點不夠明顯，藏起來了，這些優點和有沒有過去沒有任何關係。”

他的確不行，不夠大膽，不夠勇敢，講話還結結巴巴，但是他現在講話已經不結巴了，與人接觸也已經慢慢變得自然了，這也是他的優點啊。

“只要一個人有無限的可能，他就有無限的未來，而自己的可能性，是自己無法看到的，可那才意味著誰都可以否定自己，只有自己不行，因為自己要為了自己看不到的可能性，去創造一個屬於自己的未來。”

路遲看著崔易宴，表情專注，他扯了扯嘴角，聲音裡還帶著哭腔：“你看，你已經給我講了你的過去了啊，你也是一個有過去的人了啊，過去普通還是不普通又有什麼關係，你還有未來啊。”

崔易宴捏緊了手，他看向了路遲，眨了眨眼，帶著些微的茫然：“我可以有麼？”

他這樣的人，這樣在正常人眼裡看來是畸形的人，真的可以擁有一個未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