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藍血十傑》給我帶來的新鮮體驗。我從未讀完它,從未真正理解那個複雜的公司世界,但我卻對他們的野心和信念深為著迷。每個年輕人都傾向於簡化世界,期待尋找到一條通往榮耀的便捷之路。這十位主人公看來正是如此,他們沒有見過戰場的鮮血,卻成為戰鬥英雄;他們不知道一輛汽車如何製造出來,卻改造了世界上第二大的汽車公司……
《藍血十傑》是我讀到的第一本管理書籍,在接下來的10年中,管理學變成了中國出版業最蓬勃的門類之一。觀念的傳播充滿了意外性,西方管理學的理論,從泰勒的科學管理,到湯姆·彼得斯的激情宣言,從J�P�摩根的銀行業到傑克·韋爾奇的“通用之道”,跨越時空的人物、彼此矛盾的理念,蜂擁到中國讀者面前。這也是中國商業世界強烈的飢渴感所致。從1997年至今,中國企業面臨著撲面而來的機會與問題。他們有著戴衛·洛克菲勒、安德魯·卡內基那樣的機會,他們可以在一片荒原之上建立商業帝國,中國是一個如此遼闊的市場,足以支援他們的種種雄心;但他們卻不知如何建立一個有效的組織,中國人曾經依靠家族、集體化公社,而這些遺產遠未能構造一個有效的商業組織;他們還面臨著越來越高速的全球競爭,技術拆除了地理的藩籬,市場沒有耐心等待他們的慢慢成長,他們必須提高自己的速度;20年前,他們或許還沒聽說過股票市場,如今卻要熟知市盈率、資產負債表和對沖基金;有時,他們還要留出一隻耳朵給大前研一的“無國界的世界”……中國的商業世界既興奮又雜亂,他們試圖在一代人的時間裡,完成別人歷經一個多世紀的演進。這就像市場上流行的很多管理書籍,出版商希望在300頁的一冊書裡,容納至少25種理論。
當我被這些理論所包圍時,開始逐漸理解《藍血十傑》中十位主人公的意義。在管理學的譜系中,他們或許只是泰勒的科學管理的繼承人,致力於將事物簡化,以使效率最高化。但在他們進入福特公司的20世紀40年代,卻正是美國商業世界的轉折年代,強盜資本家的年代已經過去,膨脹起來的大型企業需要更多的規範與控制以免被自身的重量壓垮,這十位年輕人代表了那個時代的需求。和他們一起成長起來的還有彼得·德魯克的管理理論、麥肯錫諮詢公司……
這十位主人公最終的悲劇性命運,不在於他們的理性精神和控制慾望(這種品質是維持事物運轉的必不可少的條件),而是他們沒有認識到理性的侷限性。對於一個混亂的福特公司,刪繁就簡、統一規劃的能力,至關重要,它將組織重新拉回到秩序之中。但是,當混亂開始消退後,如何再不讓秩序變得死氣沉沉則成了新的挑戰。世界比我們想象的更復雜,也更容易變化,絕對的理性主義者經常犯的一個錯誤是,他們用一種方案來應對所有的問題,當情景早已轉化,他們卻仍像是那位執著的刻舟求劍者。十傑們的理念在20世紀50年代時是企業管理的一劑良方,但到了80年代則成了病症的源頭,令他們脫穎而出的和摧毀他們的,是同一種素質。在他們表面的理性之下,是一種深深的狂熱——對確定性的狂熱。
人類比自己想象的更愚蠢,在大部分時刻,我們無法從別人的錯誤中汲取教訓,我們今天的成功也經常變成明天的陷阱。這或許也是《藍血十傑》這段美國商業史上興致盎然的插曲帶給中國商業世界的啟示之一,對任何難題,我們都只能找到暫時的答案。
序
企業是最粗糙的科學,最冰冷的藝術,教導我們無數有關衡量績效、檢查品質、盈虧的學問,卻幾乎從未教過為什麼人會一生投入工作,這樣做意義何在的事情。
我報道經濟新聞十五年來,大部分時間為《商業週刊》工作,我解讀的大多數是企業如何生產千百億美元產品和勞務的故事。但是我始終希望探索企業神秘的人性面,想了解把社會組織成為經濟體和市場的同樣做法,怎麼會破壞個人的生活。
因此我決定研究十位沉迷於近代企業史上最偉大夢想的英才,這十位朋友被人稱為“十傑”。他們堪稱企業界空前絕後的團體,所有成員都受到冷靜和理性驅策,猶如曼哈頓計劃發展原子彈的人員;有時候,他們被人比作登陸月球的阿波羅計劃太空人,同樣渾身是膽、勇猛精進,是豪傑和聖哲的有力組合。十傑自可以創造完善的世界,企業就是達成這個目標的手段,他們也說服別人相信這一點。
十傑最奇妙的事情是他們都是朋友,都忠誠擁護彼此的使命。他們先是戰友,後來成為福特公司的夥伴,他們尊重和支援夥伴程度之高,在我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