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關身家性命,雖是六月裡的大熱天,卻不能叫底下人幫忙,鄭泌昌、何茂才只好
親自動手,把四大箱賬冊,翻開一本看了扔到火裡,又翻開一本看了扔到火裡。這樣
一本一本燒著,一個多時辰過去了,賬冊還剩下好些沒有燒完,日曬火烤,汗也不知道
流了幾身,菸灰粘著汗,二人的臉也都黑了,只剩下兩隻昏昏的服還看得清楚。
就在這時,後院緊閉著的門傳來了敲擊聲。
“誰!”何茂才一聲喝問。
門外傳來了回答聲:“稟大人,高知府來了,坐在二堂,說一定要見中丞大人。”
鄭泌昌、何茂才兩張黑臉上的眼珠子對望了一下。
鄭泌昌:“告訴他,我不在!,
門外那聲音:“小的這樣說了。他就是不走,還說要到後院來見大人。”
何茂才急了:“擋住!給老子擋住!誰讓他進來,就砍誰的頭!”
“是!”門外應了一聲。
“人家都是搬起石頭打人,我們這個小閣老偏偏搬起石頭砸自己。”何茂才將一本賬冊扔進火裡,兀自恨恨地說道,“要不是派來這個姓高的,怎麼會扯出後面這些事!
實在逼得走投無路,我他媽的自己請罪,把所有的人都供了!“
鄭泌昌本來年歲就大了,外火內火一直交相攻著,早就有些扛不住了。現在聽報高翰文在外面逼,何茂才又這樣渾,突然間便天旋地轉起來,一個念頭想叫何茂才來扶住自己,卻已經說不出話來:“何、何…”
“我什麼我?”何茂才又拿起了一本賬冊,兀自恨聲不斷,“真通了天,我們是一條命,他們也是一條命,大不了一起砍頭!”說著將這本賬冊又扔進了火裡,轉身再拿賬冊時才發現,鄭泌昌已經躺在地上。
何茂才這才一驚,蹲下去一把扶坐起鄭泌昌,發現他牙關緊閉,像個死人,不禁也急了,嚷了起來:“祖宗!這個時候你可千萬死不得!”半抱半拖,把他向後堂屋簷下搬去。
拖到了後堂屋簷下陰涼處,何茂才把鄭泌昌挨著牆放倒了下來,急忙站起向院門奔去,才走了幾步又覺得不妥,折了回來,恨聲連連自語道:“倒血黴了!真他媽的倒了血黴了!”罵著又在鄭泌昌身邊蹲了下來,伸出一隻手指猛掐他的人中:“祖宗,姓高的就坐在外面,我們現在也不能出去,你再挺一挺!”
遠離了火,人到了陰涼處,又被何茂才把人中一掐,鄭泌呂還真緩過來了,慢慢睜開了眼:“奠管我,趕緊、趕緊燒賬…”
“我去燒。可你有病也得挺著。”何茂才見他醒來便又不急了,卻盯著他,“這個時候你告病我可不會一個人去扛!”
鄭泌昌:“我告病…?你扛得住嗎…一快去燒吧…”
“這還差不多。”何茂才站了起來,又向那堆火走去。
江南織造局楊金水臥房
——可讓鄭秘昌和何茂才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這裡還有同樣四口木箱,裝著沈一石二十年來所有的賬冊!
這時楊金水和四個錦衣衛圍坐在那四口木箱前一片沉默。
錦衣衛頭兒終於開口了:“楊公公,沈一石這些賬要不要開啟來看看。哪些該送上去,哪些該銷燬,您老還是拿個主意吧。”
“不能看,更不能銷燬。”楊金水開口了,“瞞天瞞地,我也不能瞞皇上,不能瞞老祖宗!這四箱賬冊裡記著二十年裡沈一石為織造局給宮裡上供的絲綢賬目,也記著沈一石給歷任浙江官府包括給鄭泌昌、何茂才行賄的賬目。一定要送到宮裡,交給老祖宗,讓皇上知道。”
錦衣衛頭兒:“既然這樣,我們現在就把鄭泌昌、何茂才抓了起來!”
楊金水:“還不能抓。”
錦衣衛頭兒:“為什麼?”
楊金水:“他們都是嚴閣老和小閣老的人,朝局弄成這個樣子,二嚴會不會倒,皇上和老祖宗還沒有亮底牌,現在抓他們一牽扯到上面就會打亂了皇上和老祖宗的韜略。把這些賬冊呈上去,皇上看了自有聖裁。那時候說抓誰,我們再抓誰。”
錦衣衛頭兒:“明白了。可這一次抄家抄成這樣的結果,前方的軍餉怎麼辦,總得給朝廷一個說法。”
楊金水:“這也是先不抓鄭泌昌、何茂才的原因之一。這幾年鄭泌昌、何茂才還有浙江官府的那些人都沒有少貪,把籌募軍餉的事壓給他們,想活命他們就得自己拿刀子割自己的肉,從家裡拿出些軍餉來。至於怎麼給上面一個交代,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