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了……咱該擺桌子了。摺疊桌直徑90公分,三民的床和媽的床隔著60公分,二民的床離門口只有30公分,擺在哪兒呢?告訴你們吧,我把它擺在三張床的結合部,離二民的床更近一些。你們不用看,我早就擺過108遍了。晚上,中間是一塊布簾,外邊男裡邊女。白天,把布簾拉開,支上摺疊桌,吃飯的吃飯,做功課的做功課,高興了還可以打打牌。又到了晚上,把摺疊桌折起來,把摺疊凳也折起來,統統放在門後頭去。這樣,夜裡起來就不會絆倒了,也不會因為繞來繞去踩到尿盆上面了。”
“摺疊桌放在門後頭……門後頭的冰箱放哪兒呢?”
五民目光真誠,充滿信服與困惑。
“五民,這就牽扯到敏感的問題了。你往這裡看。你和三民的雙層床擺好以後,到這個地方。那邊是裡屋的門框。中間的距離是55公分。你知道冰箱的寬度嗎?55公分!什麼叫活見鬼?這就是活見鬼了!我不把它擺在這個地方都對不起它了。可是冰箱不是五斗櫃,它是要出聲兒的。過一會兒嗡一下,嗡得越來越勤了。聽,又嗡了,還哆嗦!太敏感。你和三民只好委屈一下了。尤其是三民,喜歡頭朝外睡,以後不得不腳朝外了。”
裡屋沒有動靜。大家的注意力剛放鬆,咚一聲,三民的腦袋從裡屋伸到外屋,臉有點兒白,氣有點兒粗,受了辱的樣子。他嗓門兒很高,不過沒提冰箱,提的是另一件家用電器。
“電視放哪兒?”
張大民愣住了。
“你把三屜桌搬到裡屋當梳妝檯,我沒意見。你把電冰箱擱我腦門子上,我也沒意見!可是,三屜桌上的電視放哪兒?放哪兒!”
張大民真的愣住了。他把18英寸的崑崙牌彩色電視機乾乾淨淨地忽略掉了。他在心裡朝自己怒喝,比三民的聲音還大,放哪兒放哪兒放哪兒哪兒哪兒,滿腹回聲不絕。
“三民,急什麼?不就是嗡一下嗎。”
“……電視放哪兒?”
“我天天拿手抱著它,都解氣了吧?”
張大民在切菜板的四個角上緊了四條螺栓,在四條螺栓上擰了四根鐵絲,然後在切萊板的四條螺栓和四根鐵絲之間擺上了電視機。然後……然後,張大民就把這個黑糊糊的呆頭呆腦的東西掛在外屋的房樑上了。
婚禮比較寒酸,但是這臺空中電視機成了眾人驚喜和讚美的中心。張大民撇開新娘子,站在切菜板底下講解了半個小時。他一會兒拔掉天線,一會兒拔掉電源線,就像忙著給自己挑選合適的上吊繩似的。
曲終人散,新人入了洞房。終於結婚了。終於把所有人擋在門外,赤條條地爬上只屬於兩個人的雙人床了。張大民跪在床腳,像急等著跑百米,又像剛剛跑完了馬拉松,百感交集,眼神兒像做夢一樣。李雲芳靠在床頭問:“大民,你愛我嗎?”
“我不愛你,我費這麼大勁幹嗎?”
兩個人紮紮實實地過上幸福的生活了。
第二年七月,下了三場大雨。下第二場大雨的時候,大雜院的下水道讓一隻死貓堵住了。三民用雨衣罩著第十一位女朋友,情意綿綿地溼乎乎地來到家門口。哇!女的尖叫了一聲,跳起來足有半尺。張大民正在舀水,屁股上墜著三角褲衩,像一塊破抹布,聽到聲音連忙蹲下了。小院兒變成了游泳池,中間橫著一塊跳板,跳板旁邊的水面上浮著一個洗臉盆和一顆腦袋。腦袋水淋淋的,沒有表情,彷彿脫離了身體而單獨漂在那個地方。只憑一聲叫喚,三民的第十一位女朋友就給張大民留下了十二分惡劣的印象。挑來挑去,八畝地的蘿蔔都挑遍了,就挑了個這!哇,不是味兒。
三民牽著女友踏上跳板,像離船走向碼頭,更像離開碼頭登船。屋裡黑洞洞的。雨聲轟鳴,水勢悄悄上漲,小船就要在風雨飄搖中沉沒了。哇!張大民又聽到一聲尖叫。小姐剛上船就把接雨漏兒的尿盆踩翻了。
三民來到雨中,一邊幫著舀水,一邊報告了一個沉重的訊息。他說哥,我在傢俱店訂了一張雙人床,錢已經交了。空中一串兒炸雷滾過,張大民縮著脖子哆嗦了好幾下,就像雙人床正從天上轟轟隆隆地砸下來一樣。
“哥,幫我想想辦法,擺哪兒啊?”
“不接著挑了?累了?”
“怎麼挑也是剩下的,好賴就是她了。”
“一驚一乍的,行麼?”
“習慣了,還行。”
“看著挺妖的。”
“長的就那德行,其實不妖,挺懂事的。看電影老掉眼淚。我不跟她好,她就鑽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