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初心下陡然一驚,立馬加快腳步衝上樓。然而他沒想到衝到家門口後,卻發現他們家的門是半開著的,而從巨大的縫隙中,景初可以清晰地看見家裡面一片狼藉,就跟被入室搶劫似的,滿地都是被砸的傢俱。
“景向晚你他媽夠了!”靜默了不到三十秒,屋裡忽然傳來一陣尖利的中年婦女的聲音。
景初認出聲音的來源是他那個強勢而又倔強的媽,不知為什麼忽然心生怯意,便遲疑地站在門口,沒敢推門進去。
“景向晚,我黎金是瞎了眼才跟你過了二十幾年!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跟潘顯過去有一段嗎?這二十多年我每天都忍受著潘顯來我們家,忍受著阿初喊他爸爸,你以為我心裡好受嗎?!我已經夠退讓了你還想讓我怎麼辦?!你這二十幾年來一直騎在我頭上,現在還覺得不夠,還要再往我頭上踩幾腳嗎?!”
屋裡長久的沉默。
景初震驚得大腦成了一片空白。
——他媽媽說什麼?他爸和他乾爹曾經是戀人嗎?!
景初覺得胸口悶痛得喘不過氣來:瘋了,他想,這世界一定是瘋了!
然後屋裡才忽然飄出景向晚的聲音,對方的聲音非常的低沉而又壓抑:“黎金,雖然我跟潘顯有過什麼,但那都是二十幾年前的事情了。這二十幾年來我從來沒有做出過背叛你的事情,更沒有私下跟潘顯見過面。如果你無法忍受潘顯的存在,我可以現在就給他打電話,跟他說我們家從此跟他一刀兩斷,讓他不要再出現在我們家。”
“夠了景向晚,現在說什麼都遲了。”景初的母親冷笑著說道,“景向晚,你敢說你愛過我嗎?你他媽敢說我們生活的二十幾年來你對我有過哪怕一點點的感覺嗎?我可以忍受我老公是一個同性戀,可你讓我怎麼忍受我生出的兒子也是同性戀?!從今以後你們父子愛跟個男人過就跟男人過,我懶得管了。今天回來我就為了一件事情,你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吧,你簽完過幾天我們去辦一下手續,以後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你別這樣,你看我們都是快五十歲的人了,而且阿初也需要一個完整的家。”
“你還要我為了你們倆同性戀把我這輩子都毀了不成?景向晚,我現在就想有個正常點的生活環境,我不想以後出去被人戳著脊樑骨說我們全家都是變態!他害了我二十幾年還不夠,還想讓我老了以後,一出門就被人指指點點嗎?!”
屋裡忽然又沒有了聲音,然而這靜寂卻比任何聲音都來得更可怕。屋裡的氣氛非常凝重,沉重得彷彿讓人窒息。
又過了許久,景初才聽到景向晚的聲音:
“算我懇求你,別離婚,行不?”
然後又是長久的沉默。
“景向晚你別這樣,”聲音終於軟化了下來,“就算你跪在我面前,這婚也一定要離。真的,要不我也給你跪下,我求你父子倆放過我行不行?就為了你兒子跟男人接吻的照片被放在網上的照片,你知道這幾天我被多少人冷嘲熱諷嗎?你知不知道我這幾天被多少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說我生出了一個變態兒子?你以為我很好受?我”
屋子裡再沒有任何聲音,然而景初知道,他媽媽大概是說不出話,無聲而又委屈地哭了。
景初在這瞬間恨不得殺了自己,眼眶瞬間就通紅通紅的了,可奇怪的是這一次眼淚卻再也流不出來。他已經絕望到了極致,本想回家後跟他爸爸商量後,再去請求他媽媽的原諒,可現下已經不需要了,以後也都不需要了。
景初厭憎自己到了極致,他恨不得自己從來就沒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如果那樣的話,現下這樣的情況會不會就根本不會發生?
景初此刻一點力氣都沒有,除了像根木頭似的無能為力地站在門外,他什麼都做不了。以前他曾半開玩笑地試探過母親的態度,然而那時候母親卻說如果真的是同性戀就不要禍害別的女孩子,那時候母親的表情有說不出的複雜,如今想來,景初才明白那時候黎金說的是她自己。
因為她是被禍害的那個,所以她才希望今後不要再有別的女孩跟她一樣有相同的經歷。
如今想來,她說那話的時候心境有多蒼涼悲傷。
“景向晚,你要跪就繼續跪著吧。我把《離婚協議書》擺在桌子上,你什麼時候肯簽了就打電話給我。我走了。”說完屋子裡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是行李箱輪子滾動與地板摩擦發出的悶響。
黎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忽然門口發出“吱呀”地聲響,黎金終於拉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