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因為早上挑著豆腐挑子出門,一直到豆腐賣完,才能夠回家吃頓飯。張湯氏端來一大碗才出鍋的熱豆腐,豆腐上放些細鹽、蔥花和香菜葉,澆點黑醬油,又拿來幾張用雜糧烙成的雜糧面煎餅放在丈夫面前。丈夫張苗貴雖然人瘦一點,可個頭不矮,能吃。幾張雜糧面煎餅,就著一大碗熱豆腐,很快就下了肚,又喝了兩碗熱豆漿,吃得暖乎乎的。打著飽嗝,挑起妻子張湯氏早已拾掇好的豆腐挑子上了路,張湯氏直忙到丈夫出了門,才得閒料理家務:喊大兒子張東奎起床上學,又給得給東奎準備吃喝。伺候完東奎上學,床上的小兒子又醒了,還得給小兒子穿衣服起床。掃掃抓抓,忙裡忙外。忙清家務活外,還要忙田裡的農活;閒下來還要給一家人縫縫補補。張湯氏手也巧。丈夫,孩子,一家四口身上的衣服、腳上穿的鞋子,都是自己親手縫製。窮人家穿不起綾羅綢緞,她從集市上買回幾丈土機子織的粗大布,經她雙手裁、剪、縫。大人小孩穿的衣著得體。破衣服當然也捨不得扔,把穿壞的地方重新縫上又能穿年把。即使衣服補丁摞補丁,針眼套針眼,實在不能再穿了,也捨不得扔掉。先把破衣服撕成一片一片,再打上半盆漿糊,把撕成片的破衣裳一層一層用漿糊沾在一塊大木板上(俗稱打靠子)。粘上個四、五層,在陽光下曬乾後撕下來,一張張靠子就這樣做好了。這靠子做什麼用呢?張湯氏用手的拇指和食指張開成八字,放在丈夫和兒子的光腳上丈量尺寸。找張廢紙,剪成鞋底樣。再把那鞋底樣放在靠子上照樣子剪下多少塊。用捻好棉線繩,或細麻線,穿上大針,準備納鞋底。多少張剪成鞋底樣的靠子摞在一起足有一兩公分厚,大針再用力也穿不透。張湯氏就用針錐使勁地鑽眼,有的針錐用得不鋒利了,就順手在頭髮上當幾下,再用勁往鞋底上鑽眼。拴著長線的大針順著鑽過針錐眼,穿過鞋底。有時鞋底吸針,針錐鑽好眼,大針也穿不過去,張湯氏就用套在手指上的頂針(類似戒指,表面有一個個凹槽)頂著大針後屁股,朝鞋底裡頂。大針拉過來之後,再重複上面的動作,納下面一針。又經過千針萬線,這隻千層底布鞋底才能完工,然後再納下一隻鞋底。
鞋底做好後,張湯氏又找來新的黑青布做鞋面,又經過一番穿針引線,一雙新布鞋才能做好。
大兒子東奎要到學堂上學、見先生,當然要穿新一點的鞋;丈夫做生意,跑路多,鞋面穿得破一點沒有多大關係,就補上一塊補丁將就著穿。即便這樣,丈夫一年也要穿壞好幾雙鞋。這家裡家外,真夠張湯氏忙活的。一年到頭,一刻也不得閒著。但是有丈夫,有兒子,就是再苦再累,張湯氏也覺得日子有過頭。
張苗貴今天生意不錯,比往日多賣了幾包豆腐。這幾日鄰莊人家有幾戶辦喜事,都想買包把、幾包豆腐給喜事上用,農家人辦喜事,家幫親鄰幫忙的人多,這客人入席。家幫親鄰幫端菜的、送茶水的、洗涮盤盤碗碗的、燒火做飯的暫時忙得排不上坐席,肚子飢餓,這豆腐就派上用場了。從席上撤下湯湯水水的剩菜,倒入大鍋中,再切上幾大塊豆腐放入鍋中一起燒燴、與鍋中的湯湯水水一起沸騰。幫忙的人一人盛一碗,再拿張煎餅,三個一攤,五個一夥,邊吃邊閒扯,倒也吃的津津有味,滿口留香。
鄰莊辦喜事的人家圖個吉利,有時還多給張苗貴幾個銅板。張苗貴心中高興。下午的太陽依然老高地掛在天空。張苗貴挑子中的豆腐已經賣完,正挑著空空的挑子往家走。路兩邊樹上的鳥兒嘰嘰喳喳地歡唱;一陣微風吹過,地上的野花朝他點頭,原野的草香吸入他的鼻中,他感到特別的舒心和快意。他正心情舒暢行走在田間的土路上,這時頭頂上飛過一隻小鳥拉下一泡鳥屎正好掉在他的鼻尖上。張苗貴高興的心情突然被打破。他左手掌控著挑擔子的扁擔,用右手把鼻尖上的鳥屎抹去。可再怎麼抹總有一些臭味。他左顧右盼,發現前方路面有一汪清水塘。他三步二步奔到水塘邊,放下挑子蹲在塘邊,用雙手捧起清水,把鼻尖上的殘留的鳥屎洗淨。他站起身來,一轉身看見堂兄弟老二站在身後。老二酸裡酸氣地對他說:“苗貴啊,我看你這豆腐生意最近不錯吧?”這是自己的堂兄弟,家裡人,張苗貴也不隱瞞。就說:“不瞞二哥,最近三六九都是好日子,能每天多出幾包豆腐。多賣幾個銅錢。”兩個人講了幾句。堂兄弟老二說:“苗貴啊,二哥最近手頭有點緊,借點錢給二哥用用,二哥我有錢就還你。”張苗貴想:都是過日子的人家,難免有時缺長少短的。也就沒有多問,何況又是自己的堂兄弟。就說:“二哥,借多少錢?”老二道:“你把今天身上做買賣錢都搗給我吧。就這恐還不夠用。”張苗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