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成聞言咯咯地笑了出來,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像個雪白團兒的兔子一般。但聶遠征已明白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將眼前這位當小白兔看待的。
只聽他含著笑意道:“老師其實是想問我是什麼身份吧?直接問就好了,難得碰見老師這麼有趣的,想知道什麼我都會說的。”
聶遠征遲疑了一下,也坦率道:“你以前不是說自己是德國人麼?怎麼又能當上日本軍官了?”
“老師其實很聰明呢,雖然還嫩了點兒。是因為以前一直呆在學校裡吧?”
聶遠征沒有說話,算是預設了他猜測,只是眼睛還是盯著李敏成,堅持剛才自己的問題。
李敏成輕嘆了口氣:“您還真是出乎意料的固執。其實告訴老師也沒什麼。”他說著,頓了一頓,“老師是在外國長大的吧?李弦知道麼?”
聶遠征雖然是在德國出生長大的,但父母從小就教育幾個孩子勿忘國恥,遠東一帶的歷史是很清楚的:“是陪同太子殿下一起作為日本人質的朝鮮五皇子?”
李敏成輕點了下頭:“那是我生父。”
想來他的名字確有些朝鮮的味道。只是聶遠征一直接受歐美民主思想薰陶,到底沒什麼尊卑觀念,但一時也不知道對這位皇親說什麼,只是奇道:“那為什麼……?”
李敏成眯起眼睛:“為什麼以身事賊對吧?我是從出生就送到日本家庭撫養的,所以我應該算是日本人吧。”他語氣雖輕鬆,但箇中的苦楚滋味,想來也並非是外人所能想象的。
“……為什麼和我說這些?”聶遠征雖經驗不豐富,但到底也不是傻瓜。
男孩子半趴在講臺的另一側:“應該是老師很有趣吧?很青澀,又有有點兒神秘。我對老師很感興趣。”他說著,望了望聶遠征發青的臉色,接著道:“比如真實身份啊,昨天晚上那個人的行蹤啊什麼的。”
李敏成自是存著幾分惡意的,但卻失望地看見聶遠征的眼中無波無瀾,聳了下肩:“和老師聊天真是愉快。再見。您的那位睡美人既然敢做出那麼大膽的事情來,哪怕我不去告發,他也註定是要很吃些苦頭的,只是沒想到您會這麼護著他。”他不無遺憾地說著,轉身去了。聶遠征心裡卻是一緊,連辦公室都沒來得及回,匆匆乘上電車便往家走,一路上心裡擔憂到了焦灼的地步,卻自己也說不清究竟是為了什麼。
☆、傷動遠征
待聶遠征終於趕回家時,天已經黑透了。初冬戶外冷溼的空氣沉甸甸的,更顯出這一室溫暖的難得。沈青明正緊閉著雙眼團做一團好端端地窩在被子裡,眼看是並未被聶遠征開門的響動所打攪,睡得正熟。一切看上去都似乎和白天他離開時沒什麼不同。聶遠征長出了一口氣,一顆砰砰跳動了半晌的心這才漸漸平緩下來。
暖光微黯,翻過那一頁的焦急,淡淡的難以名狀的幸福便自然地湧上了他的心頭,這隱蔽在亂世一角中偷安的房子彷彿不知何時真正成了家。聶遠征不會自討苦吃去探究這份感情究竟該如何限劃,一起相攜熬過明天便已然是最大的期許。他把教案隨手放在桌上,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拉開了廚房的小燈準備晚飯。擇菜、洗淨、翻炒、蒸飯,煙火氣帶來的安慰彷彿仍是幼時圍在母親身邊的時光,只是而今換了人,卻是一樣的馨寧。
聶遠征端著飯回到屋中的時候,沈青明已經披衣而起,在燈光下寫著什麼,見聶遠征進來,隨手將紙放在一邊。
“好香。”沈青明看了看他手裡的飯菜,聞見味道,不由開始讚歎。
聶遠征自然也只得儘量忽略掉那張紙,順著沈青明的話自嘲道:“雖然賣相不是很好,吃起來卻是總還是不錯的。”
沈青明便一副餓急的樣子從一起煮了各種菜的盤子裡隨手夾了一筷子,味道當真出乎意料的好。雖不同於上海菜的精緻和偏甜,這幾道菜是一種粗獷的咸和辣,不過倒是剛巧合了沈青明的口味,只是現在身上到處是或輕或重的傷,不知一頓吃下去會有什麼狀況。不過美食當前,沈青明原也不是那種會顧得許多的人。
聶遠征看見他的筷子不停,自然得意洋洋:“好吃吧,這叫亂燉。我外祖家在關外,我媽媽最會做這個……不對,”他不知想起了什麼,一拍大腿,“中午我沒回來,你自己一個人怎麼吃的?”
沈青明自然不敢說他被人一直折騰到黃昏,連口水都沒顧得及喝,只是含混道:“一覺就睡過去了,誰知道中午是怎麼過的。”
聶遠征皺起了眉:“倒是都怪我,是我考慮不周了。”
沈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