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之中的高太后深深的看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向皇后。
皇后鳳冠下的臉,低低的垂著。
那一根根珠飾垂下,也遮擋了視線,讓高太后難以看清這個兒媳現在的神色。
她只好低聲問道:“皇后以為,群臣之意如何?”
向皇后低著頭,對著高太后盈盈一禮,拜道:“新婦一切唯娘娘慈旨是從!”
高太后頓時就被噎住,說不出話來。
向皇后的意思,昭然若揭——唯娘娘慈旨是從?新婦的意見並不重要!
其中暗含的潛臺詞和沒有說出來的話,叫人細思極恐。
可偏偏挑不出任何錯來。
帷幕之中的氣氛,頓時陷入了僵持之中。
在帷幕內的每一個內臣,每一個女官,都已經嗅到了,保慈宮皇太后和坤寧殿皇后之間,悄然滋生的硝煙。
良久,高太后才對向皇后道:“皇后起來吧!”
這對姑後之間,在悄然中,卻已經生分了起來。
可是,在向皇后看來。
這卻是她不得不爭,也必須爭的東西!
社稷天下,是官家留給六哥的。
那孩子那麼的懂事,那麼的孝順,在她面前,又是那麼的乖巧!
慶寧宮裡,那一句句母后,簡直是喊進了向皇后心坎裡。
六哥為她摘的花,戴在頭上,是那樣的美麗!
六哥怕她累了,為她捶打腰背、肩膀的場景,依舊是歷歷在目。
哪怕到了這個福寧殿裡。
六哥也是緊緊拽著她的袖子。
那是在祈求她的保佑、擁護!
只是想到六哥抓著她的衣袖,緊緊跟在身邊,可憐、無助,眼巴巴的看著她的神色。
向皇后心中就一個恍惚。
六哥的模樣,和她那個在襁褓裡,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連母親都沒有喊一聲,就棄她而去的可憐的孩子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向皇后總是會想:若我的孩子還在,他肯定和六哥一樣的。
一樣的孝順,一樣的聰明,一樣的懂事。
也一定會抓住我的衣袖子,也一定會跟六哥一樣可憐巴巴的看著我,祈求保佑擁護。
而在向皇后眼中,高太后真的值得信任和託付嗎?
答案是:未必!
官家臥疾以來,保慈宮做的事情,樁樁件件,都在向皇后心中閃現。
向皇后心中明白的。
保慈宮太后,確實是六哥的太母,也確實是官家生母!
可是,高太后並不像她。
她只有六哥這麼一個孩子可以依靠,也只有官家這一個丈夫可以仰仗。
但高太后,還有兩個兒子,同時,太后膝下還有十幾個皇孫、皇孫女承歡。
六哥是她的唯一,但卻不是保慈宮太后的唯一。
差別就在這裡,區別也在這裡!
在母愛的驅使下,向皇后第一次無畏的直面起自己的姑後。
高太后默然許久,她已經看出來了。
皇后已經在和她叫板了。
雖然很隱晦,雖然很低調。
可,苗子已經長出來了。
這讓高太后有些不悅,卻又沒有理由和藉口。
因為,向皇后的一切行為,都在禮法範疇內,也沒有逾越半分媳婦的界限。
更因為,年幼的皇子,就在帷幕後呢。
高太后知道的,她必須給皇子做出一個榜樣。
正如曾布所說,皇子聰俊、純孝、明禮,所以他的學習能力將會超出想象!
若她這個太母,不能給皇子做好榜樣。
將來,皇子長大了,怕是會有樣學樣。
好好的大宋明帝,就可能會在她手裡,被教成煬帝——智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
若如此,百年之後,到了永厚陵,她有何面目去見先帝,去見列祖列宗?
正是顧慮著這個,高太后在帷幕之中,只能一言不發,也只能任由帷幕外的群臣討論、商議。
但是,這種涉及到禮法的事情,又關乎著未來天下權柄歸屬的討論。
又那裡是宰臣們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明白?又能說得清楚的?
群臣們,各持己見。
特別是王珪、蔡確,出於各自立場,互不相讓。
錯非是在君前,也錯非是此刻的福寧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