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飢餓喚回的意識,醒來時,罪魁禍首正滿眼痛色地為她清洗著身體。
青紫的吻痕,密佈的齒印,被他抓破的地方還在滲血,忘憂只覺自己的身體像是一張斑斕的地圖,下體的腫痛提醒著她這個男人曾經的危險。可是他無辜而純淨的眼神,讓人無法相信他便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忘憂沒有力氣去控訴,去報復,她只想吃,用食物填滿自己空虛的胃。她搶過了塵端來的米飯,埋頭咀嚼,受傷的手跟不上吞嚥的速度,她丟掉筷子用手將米飯塞入口中,直至噁心乾嘔。
了塵端來熱水,“慢點,慢點。”抬起手,想要幫她順氣。
“別碰我!”忘憂尖叫著躲開他的手,一掌拍去,了塵不閃不避,生生挺受,血從唇角溢位,他依舊溫言:“慢些吃,慢些吃。”
那張臉,有著要替世人承受一切苦難的悲憫,使得忘憂的怒無從宣洩,“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她將他狠狠推到地上,她廝打著他,用指甲,用牙齒,“你欺負我!欺負我!臭和尚!變態!白眼狼,忘恩負義……”忘憂哭了,哭得極是傷心,極是委屈。
了塵並未言語,只是捉起忘憂的手,放到自己的天靈蓋上,“你可以試著,殺了我。”說完閉目受死。忘憂終於止住哭聲,怔怔看著他,施暴的明明是頭野狼,可眼前要恕罪的卻是一隻楚楚可憐的小白兔,叫人怎下得去手?!
這樣的了塵,直叫人心生無奈。等等什麼叫“試著”“殺他”?忘憂甩開他的手,瞪大眼睛,發現他背上那些深可見骨的傷口已然自愈。“我是不是該慶幸之前並無害你之心?”忘憂想起那夜了塵在瀕死之時產生的變化,實在是毛骨悚然。
之前還在苦思用怎樣的砝碼讓他妥協相助,既然他心有虧欠,那便償來好了。於是忘憂收起哭腔,一改方才期艾,正色道:“你那位皇帝哥哥想要你的命,你自己是不想活的,可也不能累及無辜。我猜你這麼多年能夠平安無虞,不單單僅憑先帝庇護吧?你也有你自己的力量對麼?我想你助我一臂之力。”
了塵表情不復慚愧悔恨,變得平靜,可這平靜有些難以名狀,似乎在醞釀著什麼,讓忘憂忍不住將身子往後縮了縮。
“賢貴妃是位極其恬淡良善的女子,雖出身卑微卻因先皇獨愛隆寵一世。先皇信佛,四處大興土木修築廟宇。二十六年前迦羅寺擴建,先皇不滿修羅塔破敗,欲拆毀重建。寺中僧眾跪地長求,說此塔封鎮嗜殺修羅,不可妄動,否則天下大亂。先帝動容,便下旨修葺並定於佛誕節前完工。誰知築塔工匠徭役陸續失足落塔,死者近百,一時間人心惶惶。無奈皇命難為,督公為向上邀功更是下令禁言,雖每日有人墜塔,修葺卻依舊繼續。寺中有位僧人不忍見無辜妄送性命,決定上京攔駕,望能直達天聽。無奈皇城重重,貪腐成風,僧人求告無門,只得鋌而走險夜探皇宮。卻被大內高手發覺,激戰之下僧人被當做刺客斬殺,僧人彌留之際終於有機會表明來意。先皇大慟,下旨停工,可此時修羅塔下已是白骨累累。終於佛誕將至,先皇下令大作法事,超度因修羅塔而死之亡靈,誰知那日風雲色變電閃雷鳴,原本修葺一新的修羅塔在幾個驚雷之後轟然塌毀——就在修羅塔毀之時,孕有七月的賢貴妃忽然腹痛如絞,誕下一子。”了塵講到此,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這孩子便是世人口中的,佛、誕、王。”
忘憂掩下所有的驚訝,繼續聆聽。
“世人皆道,佛誕王自幼極具佛性,聰慧異常。可其實不過因為迦羅主持明覺方丈推算出此兒乃修羅轉世,壽祿天定,凡人強取不得,需佛法化解戾氣,否則禍亂大楚。故而九皇子從小便寄養在佛寺之中,直至七歲才第一次踏入皇宮,也就在他七歲之時,將因妒恨其母而屢屢對他暗下毒手的莊妃及其宮婢共二十三人盡數殺死!至此,九皇子成了個連母親都懼怕的怪物。十二歲時,在圍場突遇猛虎激起殺性,八十七名兵士成他刀下亡魂。十六歲時,隱姓埋名從軍戍邊,抗擊來犯西夷,孤軍深入西夷腹地八百里,屠城三座!十九歲時,因生母被皇后毒殺,鳳藻宮一夜之間成為鬼冢,七百九十二條性命隕於他手!而後,剃度迦羅,苦行消業……”了塵平靜地敘述著,彷彿口中所言皆是他人故事。
“忘憂,你此刻所見,只是個有著不死之身的怪物。是個欺哄世人,虛偽度日的騙子!你若還願與他相交,便留下。若是不願,便快些離去,再也不要回來!”了塵說完,如釋重負地撥出一口氣。
忘憂從未想過真相是這個樣子,他所做的一切,並非為一己之安,不過是不想造成更多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