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中,李德謇下去,只有李靖一人。
薛萬徹進來。
出征之時,李靖尚存英氣,眼下,雙眸卻看不出什麼英氣了,只有衰敗,萎靡,像是捱了冬霜的花草。
從屍山血海中滾出的人,對某些東西都十分敏感。
一時間,薛萬徹心情複雜。
他對李靖充滿了感激,不僅僅是因為教授兵法的緣故。
當年,玄武門事變後,薛萬徹躲進南山,李世民知他是員猛將,出於愛才之心,一而再再而三的遣人去招攬。
感念皇帝恩德,薛萬徹從山中出來。
李世民雖然大度,但朝中之人卻不敢跟薛萬徹多來往。
玄武門事變時,他率領東宮衛士差一點就殺進了秦王府中,逼得長孫皇后都親自拿起了劍,要不是李世民讓人及時拿著李建成的首級和逼迫李淵下了道聖旨,稱李建成是造反謀逆,來了手攻心之計,懾住了東宮衛士,後果不堪設想。
薛萬徹入朝後處處受限,心灰意冷下準備再回南山,李靖伸手拉了他一把。
貞觀三年,徵突厥,貞觀九年,徵吐谷渾,貞觀十五年,徵薜延陀,李靖皆都點名要薛萬徹為先鋒。
可以說,沒有李靖,絕沒有他的今日。
“衛公。”
薛萬徹俯身,行的是弟子禮。
過往,李靖是不受的,他總說,不過是行軍之餘得空指點幾句,算不上什麼師徒,今日,卻是受了。
他還喚起了薛萬徹的字,以表親近。
閒聊了會,僕役端上酒菜,兩人圓桌圍坐。
李靖先提一杯,“無為,這些年總是避而不見,莫要往心裡去。”
薛萬徹笑笑,沒說什麼,只將酒一飲而盡。
腹部燃起辛辣,心尖被烘的軟了些。
女婢斟著酒水。
無聲片刻,薛萬徹沉聲道:“衛公,您身體...”
李靖一笑,語氣輕鬆,無關緊要的說道,“都有宿命,沒什麼大不了的,只可惜,無法埋魂疆場。”
聞言,薛萬徹難掩傷懷。
李靖看了眼,岔開話題,“陛下與我說,來年開春欲親征高句麗,此次不滅絕不回師,眼下朝中能用者無幾,我想到時定是會帶上你的,無為眼下即刻開始準備。”
“這....恐怕朝中不會答應吧。”
“咱們是武人,其他的不管,只想怎麼打仗就是。”說著,李靖再指點道:“陛下不喜歡文人沾染武事,反過來也是這個道理。”
薛萬徹明白的點點頭。
李靖再道,“以後,就要指著你們了,無為,不管以前如何,也不管皇帝是誰,切記,盡好自己的責,做好自己的事即可。”
薛萬徹又點點頭。
兩人再飲一杯,而後,話題引向李德謇。
李靖先問道,“德謇在千牛衛如何?”
“認真盡責,剛去時還有人不服,但不出幾日,都被德謇收拾的服服帖帖,我看,他以後能繼衛公衣缽。”
李靖笑笑,“無為,我有個不情之請。”
“衛公直說,只要我能做到的,絕不敢推辭。”
“我只有德謇這一根苗,經高句麗這一戰,李藥師這三個字以後也庇護不了他多少,我想託付你,日後望可照料一二。”
薛萬徹先沉默了會,而後面色一正,認真道:“衛公放心,我必多護著德謇。”
李靖也嚴肅起來,沒多說什麼,只是舉杯一敬。
有時候,一杯酒,勝過千言萬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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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門外,人頭攢動。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
雖然出了舞弊的醜事,但幸好,不像上次鬧的那麼大。
這令郝處俊安心許多。
但是,謎底在沒有揭曉之前,難免令人忐忑。
鐺鐺鐺~
金吾衛敲鑼開道,幾個穿著深青官服的人跟在後頭,他們兩手託舉著的,正是關乎無數人命運的貢榜。
一道道目光緊盯著,在密切注視下,軍卒先在牆上糊上漿糊,然後緩緩攤開硃紅色的長紙。
隨著再一聲鑼響,似如餓狼見到肉兔,眾人呼啦啦的蜂擁而上。
郝處俊也顧不得風度,又推又搡的擠到前邊。
他目不轉睛,然後,咧嘴一笑。
中了。
還是前三甲。
一路坎坷,多年寒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