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雙手附在訾槿的手上,想給訾槿暖手,卻被訾槿生生地躲開。獨孤郗徽愣了一下,眼底幾度掙扎,隨即說道:“槿兒還沒說如何被救的,又怎麼成了玉家的人。”
“如何被救的,我是不大記得了,只知道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這了。她們認定了我身上的紅色胎記,說我是失散了多年的孩子,說原來的玉家小姐只是怕家財旁落,找人冒充的。玉夫人那天並非恰巧地救了我,是一個方士說我也許會出現在那個地方,所以玉家夫人已守在那附近,三個月有餘了。”訾槿翻弄著手中東西,說話時未曾抬頭。
獨孤郗徽與安樂王對視一眼繼續問道:“槿兒,傷好了以後……為何不來尋我們?”
“尋你們做什麼?”訾槿抬頭問道。
獨孤郗徽精緻的俊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似乎想起了什麼連忙說道:“怎麼沒見訾將軍呢?”
訾槿的手輕抖了一下:“死了。”
“是嗎?真是可惜了。”獨孤郗徽臉上閃過一絲驚愕,隨即說道。
安樂王看著訾槿輕然一笑:“呵,居然這麼就死了,是很可惜啊。”
每聽這名字一次,訾槿的心便會痛一下,彷彿被人生生的扯了一下又一下。
君凜皺眉看了他二人一眼:“英遠王一世英明,曾為我月國立下不朽的功勞,月國自是不會讓他死得如此可惜的,待我回去定會稟告父皇,定會給英遠王風光大葬。追……”
“夠了!你們裝夠了嗎?!你們不知道他死了嗎?你們真的不知道他死了嗎?這些天了……你們能查出來我是誰,能查出來我的住處,卻查不出他死了嗎?他死了!已經死了!可惜有什麼用?稟告皇帝有什麼用?風光大葬有什麼用?他能活過來嗎?!他能活過來嗎?!……只要他能活過來,你們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我兩次生的機會都是他給的,就算是以命抵命我絕不會含糊半分!你們坐在這裡露出憐憫悲傷的模樣,我墜崖的時候你們在哪?你們口口聲聲地說會對我好,我墜崖的時候你們都在,為什麼你們卻不來救我?!你們虛偽得讓我噁心!噁心!”
訾槿臉上滿是憤怒,渾身顫抖,一把扔掉手中的肉串,轉身朝前廳跑去,一隻手卻被人生生地拽住。
君凜緊緊地攥住訾槿的手腕,嘴唇動了幾次,才開口道:“別惱,我知道你心裡難受,我……給你彈琴好嗎?那時你心情不好,總是愛聽君赤彈琴。如今君赤不在,我彈給你聽……好嗎?”
訾槿眸中滿是水光,她靜靜地看著君凜臉上的懇切,良久,輕點了點頭。
君凜緊繃的神經瞬時鬆了下來,他慢慢地鬆開了訾槿的手:“等我。”話畢後,大步離去。
訾槿找了個離獨孤郗徽與安樂王都很遠的地方,坐了下來。
安樂王凝視著訾槿略顯瘦弱的背影,不知神思何處。
獨孤郗徽眼底的情緒頗為複雜,讓人理不清、看不透,想來他的心已是徹底的亂了。
園子的最西北的角落,一個身著白袍的人靜靜地站在那裡。衣袍下他的手緊握成了拳,那墨玉般溫潤的眼眸一瞬不轉地盯著訾槿的背影,眸底的悲傷、哀慟讓人不忍深究。
遠處亭內的棋盤已被古琴換了下來,君凜鄭重地洗了洗手,琴旁已焚起了香。諾大的園子裡淡淡的荷香,一點點地遮蓋著肉香味。
十指撫於琴上,撥動琴絃,一聲,若曇花綻放,悠揚嘹亮,餘音沉遠,綿延欲絕。眾人皆驚,只那麼一聲,已是難以言說,是那曲好,還是這彈琴之人的功力極高,怎就這麼一下,便把人的魂兒給攝了去。
訾槿渾身猛地一震,她眼神複雜地凝視著君凜專注的臉:那時……年少輕狂,兒時的戲言為何你卻要記到如今……
痴痴等待,終於盼來了第二聲響。如果說第一聲是曇花一現的孤單,那第二聲便是百花齊放的燦爛,萬馬奔騰的激烈,恍如置身於萬壑松濤,高一分只覺吵鬧,低一分便俗氣矯作。本想就要這樣一直輝煌下去,那般的氣勢如虹,卻陡然一轉,像是放眼無邊的高原,憑空多出一道深淵,急忙中,勒馬而嘶,憑風而立,曲調低低一沉,嗚咽而起,如泣如訴,仿若深院梧桐,雨打芭蕉,訣別之酒,落淚美人,瞬間只覺悲痛於胸,悽悽慘慘,一路荒涼。
那句撕心裂肺,對待你當時的琴音有輕蔑貶低之意,卻並非真的有心傷你。
君凜……君凜……如今……這世上所有的人,我都能無愧於心……卻不敢直視你那期盼的雙眸……這些年,這些事……為何你還能有當初的執著和痴念……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