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蕭戎歌終於舒眉一笑,“能評出春意已是最高境界。”
劍瀟莞爾,倒不想自己懶得湊詞倒脫了俗境,復又舉杯淺淺抿了一口。蕭戎歌卻看呆了,他那不經意的一個莞爾,像沸水中煮的茶葉,足以令青蔥入目,萬物回春。
“是何茶?”被蕭戎歌看得略有不適,劍瀟開口問。
“尚未取名。”其實已取了,只是想聽聽他想的名字與自己的同否?
劍瀟知道蕭戎歌是個極好風雅的人,他喝的茶都是問鼎閣自己人所種,買最適合種茶的土地,請最好的茶匠栽種茶樹,妙齡的女子用紅唇採茶,再請最好的炒茶師精炒而成,一年也就那幾兩茶。
以蕭戎歌之才定然已想取好了名字,劍瀟也沒多想,“春至。”
蕭戎歌桃花眼彎彎,“與我想到一處了。”果然是“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於是品茶聽琴,扶搖琴絃已被他接好,音質更甚從前。本該是賞心悅目的事,可令劍瀟彆扭的是他所彈的曲子卻是古老詩經裡的《澤陂》。
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寤寐無為,涕泗滂沱。
彼澤之陂,有蒲與蕳。有美一人,碩大且卷。寤寐無為,中心娟娟。
彼澤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碩大且儼。寤寐無為,輾轉伏枕。
他馬上就要成親了卻心心念念著求而不得的人,將置梨潔於何地?況且他那雙眼睛那麼灼熱的看著自己,劍瀟一時覺得心煩意亂,猛飲了一口茶,不能寧神反倒越家置氣,放下茶盞,長身而起,負手於亭,“茶多喝也不宜,你現在應該多補補身子,長胖些才不復梨潔做的禮服。”
蕭戎歌琴聲嘎然而止,錯愕不已的看著他。
“這裡風大莫要多待,成親之前你不可再生病。”儼然一副未來大舅子的樣子,蕭戎歌的手已開始顫抖,“劍瀟你……”臉一瞬間褪盡血色。
“我去幫梨潔看禮服。”他竟沒回頭再看蕭戎歌一眼,揚長而去!
風從亭裡穿過,帶走茶壺裡最後一絲餘溫,也帶走蕭戎歌最後絲體溫。他身子僵了,骨子僵了,心也僵了。寬大的衣袖在風中招招展展,然後一角衣袂悄然滑落。
——如將深秋的楓葉剪成絲後織就。
正是劍瀟那日割下的半形。
那日他醒來看到手裡的半形衣袂後,忽然便想到中州關於“斷袖之癖”的典故。劍瀟肯為他斷袂,是不是也與漢哀帝愛董賢一般愛著自己?這個想法令他所有的陰霾,所有的自棄都一掃而空,病立馬就好了起來。
心病終需心藥醫,解鈴還需繫鈴人。
而當他懷著這麼美好的心願向他表白時,他竟要他不要辜負了別人的嫁衣!
劍瀟啊劍瀟,如果以前都是你無心造就,都是我自作多情,那麼這一次呢?這一次你為何又在給了我這麼大的希望後生生將我推入地獄?你真的不知道嗎?你真的不知道嗎?
他悲傷之極一掌拍在石桌之上,頓時手掌盡裂,石桌炸成碎粉!
好!好!你讓我娶她我便娶給你看!我便娶給你看有何不可!
石桌炸裂的聲音驚得劍瀟腳步一怔,卻終究沒有回頭去看他。於是這一次沒有回頭,便一生都錯過了回頭的機會。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當時他們都只道是尋常!
轉眼除夕過了,再一轉眼二月又要完了。這兩個多月劍瀟除了在凌雲殿便沒有再見到他,白樓紅樓相隔不過百米,他們卻像隔了天涯海角般的遙遠。
婚禮有條不紊的準備著,到二月末已經全然準備齊妥。
三月初一那晚,雨如春蠶齧齒般的下起來,劍瀟睡了兩個時辰還是沒有睡著,煩噪之下推開窗戶,卻在看到窗外景像時又一次心絞得生痛!
子夜桃花,黯然了容顏。蕭戎歌如三年前一般立在他的窗戶下,仰首望著他的窗戶。
春天的雨細如牛毛,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那麼黑的夜,劍瀟卻看到他全身都溼透了。頭髮浸了水如匹練般垂下,雪白寬大的白衣緊緊的貼在身上。
——他更瘦了,柞幹血肉般的瘦!
可那雙眼睛卻那麼亮,在他開啟窗戶的那一刻,萬星沉入目般的亮了起來!
他們就那麼凝望著,一個在窗內,一個在窗外,一個在雨裡,一個在雨外,靜靜的凝望,彷彿時間都飄忽了起來。
君瞳水色三千尺,略一顧盼可為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