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無事可做就巴聽著家長裡短,以此打發漫漫的無聊。冬季還好,北風朔朔時,躲在家裡身穿厚襖,背靠火爐溫暖地呼呼發胖。相對而言,夏天就難熬了,儘管衣著打扮已和原始社會一樣偷工減料,人們仍然熱得恨不得扒了自己的皮,就連電風扇也沒精打采地一圈圈轉著數得清。
就在這酷暑難當的時候,李朝元夫妻卻彷彿置身於百丈寒冰的洞窟,身冷心更冷。他們的兒子李懷——劍之晶村第一個大學生——被檢察院傳去問話已一週未回。李朝元請了假三天兩頭往檢察院跑,李懷嫁在縣城的妹妹李月也請了假陪伴父親打聽情況。檢察院的人一開始對李朝元父女還熱心接待,幾次之後,當他們再去之時,就當沒有看見,該高聲笑語就高聲笑語,該喝斥怒問就喝斥怒問。有內部訊息傳出,說李懷涉嫌貪汙挪用鉅款。朝元找到堂弟朝正商量對策。朝正也一籌莫展。李懷三十剛出頭就當上供電局副局長,屬於少年得志。既然少年得志,難免就會鋒芒畢露。而官場,背後你再怎麼爾虞我詐、勾心鬥角都行,表面上一定要一團和氣、你謙我讓。反腐,只不過是*可以示之外人的託辭。李懷啊,你這場牢獄之災恐怕免不了了。李朝正在多方問詢後得出這樣悲哀的結論。證據確鑿、事實清楚,哪怕先有罪後有實,總之所有手續一應俱全,對方準備多時,所以才能一擊而中。而此時,老革命李朝先剛出世一年,屍骨未寒。
光是*也就算了,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大家該對你不滿的仍然不滿,沒人會對你落井下實;大家該對你尊重的仍然尊重,沒人會對你前倨後恭。可李懷反倒和已死去數年的馬桂扯上了關係。最近晶都瘋傳,李懷本來沒有考上大學,是李朝先動用關係,頂替了本村的馬桂。馬桂,你已委屈了一次,也不在乎多這一次了。劍之晶村一時議論紛起。本來就對李懷的張揚勁不順眼的鄉民,漸漸舉起了精神攻擊的大石頭。對李懷稱頌的人,也懷疑了起來,一個個默不作聲地作起了壁上觀。李朝元還好,也是大風大浪經歷過來的人,雖然一夜白了頭,但是虎架仍在,出門走路,人們碰見了,還是二哥、二爺地叫著。徐芬霞就不一樣了,平時藉著子貴母容在鄰里村上出門頭習慣了,一干尖嘴利舌的女人好不容易逮著了機會,只要一看見她,那夾槍帶棒、刀劍齊行,怎麼惡毒、愜意,怎麼說,嚇得她和大家閨秀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李懷頂替馬桂上大學的訊息一傳出,當初逼死馬桂的村人們就覺得立功贖罪的機會到了。他們等了一段時間,覺得李懷真地要進去了,一個個膽壯氣揚起來。一天上午,他們趁李朝元還沒去縣城和女兒匯合,就叫叫嚷嚷地堵住了他的門。
徐芬霞哆哆嗦嗦地開啟了門,債主們潮水一樣地湧入,嚇得她忙躲在門後。李朝元走出屋子面向村民,他白衣白褲和身著五色短褲襯衫的村民比起來,顯得儒雅十分。他掃視了眼院子,首當其衝的是馬山、王能、王標,後面跟隨著馬小飛、馬大六、馬炳黎、嚴二照等當日參加逼死馬桂的債主,馬海洋躲在一群馬氏兄弟中,看見李朝元往他這看,把頭低了下來。再後面就是他們的老婆妯娌,正圍著徐芬霞指指戳戳。
見自己的老婆被人欺負,朝元氣得嘴唇直抖,他厲聲問“你們要幹什麼?”
馬山、王能互相看了看。馬山轉過臉來對朝元說“二叔,您也知道馬桂死得慘,當年若不是你兒子頂替了他去上大學,他怎麼會死呢?”
李朝元冷哼一聲說“你還知道叫我二叔。馬桂不是你們逼死的嗎?怎麼賴到我兒子的頭上?”
馬山無言以對。王能幹咳了一聲說“馬山說了啊,若不是你兒子當初頂替了馬桂,怎麼會輪到我們逼死他呢?”
李朝元義憤填膺,但仍剋制著自己,“頂不頂,你怎麼知道的?我兒子在位時,你們怎麼不來找我?”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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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能被朝元將了一軍,嗯嗯幾聲說不出話來。馬小飛往前一步說“二哥,李懷在位時,我們不知道他頂了馬桂。”說完又自言自語道“這不,畫皮扒下來了,露餡了。”
朝元知道和這幫人有理就不清,索性也撒潑耍賴,“就是頂了,你們又能怎麼樣?都給我滾,滾出我這院子。”
債主們倒是少見的耐心,他們心平氣和,不和朝元吵也不和朝元鬧。等朝元喊完,馬山介面說“二叔,人要講些理是不?你們家李懷頂替馬桂上大學,不能白頂了不是?我們要求不高,您準備點酒菜,到馬桂墳頭祭奠一番,磕幾個頭就行了。”
“放屁!你們逼死了人,良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