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蓋下沒有鋪氈墊,就這麼跪著,已經跪下超過半個時辰了,他的腰痠疼得厲害,膝蓋更是沒有了知覺,但萬曆知道這一次非同小可,未必能過關,現在只能靠這種苦肉計叫母親心軟,然後還叫了乾清宮的一個御前牌子去稟報張居正,求張先生進來說情,別的人看來是指望不上了。
“大哥,為什麼又惹母后這般動氣!”
萬曆的哀聲換來的只是一片沉默,慈聖宮正殿和後面的內殿暖閣都是靜悄悄的,一點兒動靜也聽不著,待聽到窸窸窣窣的腳步和袍角的摩擦聲時,卻正看到是潞王那張十分可惡的臉龐。
這陣子,潞王幾乎天天入宮,有時候吃了午膳還一直陪太后到傍晚,進了晚膳之後才辭出去,潞王已經年過十六,也已經成婚,是正經的成年親王了,太后卻還是拿他當未成年的童子來看,萬曆心裡憋悶,但還要做出兄友弟恭的模樣出來……估計他現在已經根本記不得幾年之前,自己曾經因為張惟功願意對兄長等人退讓而十分嘉許的往事了。
看著潞王,萬曆的怒氣就湧上來,偏還不能有任何不滿的表示,連一個字也不能吐露。他是巴不得潞王立刻之國滾蛋,相比潞王留在京城礙眼,哪怕是將潞藩的莊田加一倍,之國的賞賜加十倍,他也願意。奈何現在不僅是太后,就連朝臣也不會同意潞王之國的……天子尚且無子,國家沒有宗子,萬一出現意外情形,潞王就可以隨時頂上。從土木之變到今天,大明的這一條家法沒有變過,天子或太子成年之前,京城一定留一個備用的親王,這是萬曆也沒有辦法反抗的祖宗家法。
“母后動怒,實乃朕之過。”對著一臉淡然的潞王,萬曆還是不願意低頭,也淡淡地道:“反正朕等母后的責罰便是。”
他的氣勢倒是不輸什麼,只是潞王站著,他這個皇帝卻在跪著,不論是萬曆自己,還是在場的其餘人等,均覺眼前情形十分怪異。
“小弟這就進去,好歹替皇兄求求情。”
潞王又是一笑,怕是鬼都不信他去求情的,當下拍了拍手,就是直接進去了。
這會子人們才想起不對之處在哪裡。
原來萬曆罰跪不是頭一回了,以前潞王在外沒碰上就算了,碰上了就哥倆一起跪下,這樣太后的氣也消的快一些。
這一回潞王連假裝一下的意思都沒有,直接就進了慈聖宮殿中,這要傳到外朝,目無君上,肆意狂放罪名肯定是逃不掉的。
萬曆氣的面紅過耳,身子也是直抖,不過他到底是張居正一手調教出來的,知道自己的這個好弟弟今日這般行止,定然是事情起了重大變化,想到這一節,他面白如紙,如被雷擊。
第292章 主奴
事情果然向著萬曆最不情願的方向發展了。
又跪了一刻功夫後,裡頭並沒有叫起來,反而從外朝傳來了訊息。
原來張居正已經奉了慈聖太后之命,替萬曆寫了罪己詔。
“臣奏皇爺知道,外朝張先生已經擬了詔,奉聖命,臣來朗讀詔書給皇爺聽……”
訊息傳進來不久,一個穿著蟒服,手捧詔書的司禮太監匆忙趕了過來,向著萬曆匆忙一跪,然後便起身,展開那個內閣剛擬成的罪己詔開讀。
這一次的事,主因便是萬曆縱酒使氣,在西苑仗責內使,幾個內使傷勢頗重,幾乎斃命。
這其實不是多大的事情,以萬曆帝王之尊,如果是出於法理,縱是殺十萬人又如何?甚至只要是正經理由,大明的皇帝殺人算得什麼?太祖當年殺的少了?成祖皇帝又殺的少了?這麼多年下來,歷朝皇帝勾決的人又少了?
但那是正事,酒後使氣仗斃內使,縱是皇帝也是失德,也是無道,當然上頭沒有人管束,或是成年君主,仗斃便也是仗斃了,沒多大事,嘉靖皇祖當年為了震懾君小,三天兩頭就得打死幾個,也沒見誰出來放半個虛屁,這會子換了萬曆,結果還沒怎樣,人一個沒死,代表天子失德的最高層級的表示罪己詔就已經出爐了。
張居正的罪己詔寫的聲色俱全,詞色俱厲,將萬曆貶損的一無是處。
偏生奉命來開讀的司禮太監李某又是有名的大嗓門,站在慈聖殿前,手捧詔書,唸的是抑揚頓挫,恐怕殿中內外所有人等,都是聽的清清楚楚。
萬曆的手抓著地面,知道這一次事越來越不對,待姓李的太監將詔旨讀完,他顧不得繼續羞愧,叫人來道:“朕要寫手詔,拿紙筆來。”
一時有人遞來紙筆,萬曆便跪著寫道:“孫海並客用俱降為小火者聽用,再有犯過,著錦衣衛拿去著實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