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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兩人進房之後,卻見張四維面容灰敗,十分難看。
“汝默來了?”看到申時行,張四維打了個招呼,接著便是將手前一封奏摺遞了過來。
“江陵恐不久人世,不過,還是給我們套了一個枷鎖啊。”
張四維遞過來的,正是張居正的遺折。
說是遺折,當然不可能現在就上,這只是一封底稿,提前送到內閣,是張居正向這些同僚提前打一個關照。
申時行接來一看,便是冷笑起來。
丈田,條鞭法,驛傳,刑獄,這些果然說在最前。張居正言語淳淳,勸皇帝堅持諸多改革之法,當然,也諷諭群臣不要放棄既往的成就。
折中當然也提起了這些年來的成就,庫藏之厚,驛傳和減免的徭役一年節省的數百萬兩銀子,還有清革南方諸省營伍,裁減不合格的軍士,核定兵士,將佐,馬匹,額兵足餉。
種種成就,歷歷在目。
另外,就是勸皇帝節省宮中用度,無非還是親賢臣,遠小人那些話。
只是隱隱也對朝中大臣有叮囑之語,皇帝尚且年輕,若有諸多不合祖宗成法之事,他勸諸大臣一定要頂住壓力,勸說皇帝不可擅興擅為。
光是看到這裡,申時行就已經十分憤怒,將離世的大臣因為自己的地位,用這種遺折的手法確定身後的施政,張居正可以說是開了有明一代的先河了。
“元輔能確定有用嗎?”
申時行終於忍不住詢問出聲。
“有用無用當然再說,”張四維頹然道:“不過有此一折,如果將來我等做得不好,不及他今日,那麼,自然就落人口實,會叫人有話可說。”
所顧慮的,無非就是這些。
申時行默然無語,再看下去,卻是提到九邊防禦。張居正極言戚繼光不可撤換,有戚某在,薊鎮安靜無事,不需更改什麼,宣府,大同,遼鎮,防禦一體,亦選將得人,宜靜不宜動,若有大臣擅改鎮將,則一旦出事有警,將提議擅改防區者負全部責任。
“江陵這一段,護戚繼光是假,保張惟功是真。”申時行回頭看了神色難看之極的張惟賢一眼,眼神之中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確實,戚繼光是保不住的,皇上不會允他再留薊鎮,十萬大軍掌握在一人之手十年,又和李成梁不一樣……李成梁是跋扈,但力量分散了,戚繼光除了北兵掌握不全之外,南兵和相當的北兵但依他的軍令而行,此人留在薊鎮,朝野不安。”
“動了戚,別的軍鎮一時倒不好再動。元輔,也真是好算計了。”
“張惟功這樣一來,羽翼將成,將來必然成另一個薊鎮或遼鎮的混合體,更難動他。”
說到此,兩個閣老都是面露苦笑,人家還真是陽謀,縱然知曉,難道他們能說服皇帝,留下戚繼光,調回張惟功?
這樣的做法,說他們沒有私意,也成了有私,而朝野之上,不論是皇帝或是百官,不可能有人支援他們。
“此子,將來必除。”
“不可使之領軍。”
無論如何,兩人都是先後表明態度,至於事成或不成,兩個執掌大明機樞,位至人臣之極的大人物,其實都已經是一臉的無奈之色了。
張惟賢只覺自己心往下沉,一直下沉。
他是打算巴結閣臣,鞏固權勢,同時在文官那邊不那麼壞名聲,所以一直奉承申閣老,對其餘的閣老也客氣的很。
錦衣衛其實是皇帝的走狗,聽皇帝的就得罪文臣,最近,萬曆已經幾次警告他,想要好名聲就不能在這個位子上。
兩邊討好,只能兩邊都不討好。
但張惟賢為了針對惟功,只能繼續討好申時行,指望利用閣臣之力,將自己那個好弟弟的兵權和財源斬斷。
現在看來,這些大佬,沒有一個頂用的,張四維的晉商黨羽被惟功打的節節敗退,自己在家病得不輕,也是毫無辦法。
申時行對惟功忌憚到骨子裡,一心要除去這個武臣,卻是處處失措,根本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
許國根本是惟功的盟友,說是惟功拜他的門,其實是許閣老給自己臉上貼金。
張居正一去,閣中沒有強勢人物,巴結這些文官,又有何用?
想起昨晚的計謀,環環相扣,雖然冒險了一些,倒還真的是有些兒用處!
“兩位閣老慢慢計較,下官告退了。”
張惟賢面露譏諷的笑容,拱手一禮,便是大步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