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營都是歡聲雷動。
當時衝進去打人的時候是很爽,後來罕有不後悔後怕的……那裡頭是什麼地方,朱崗又是什麼身份?萬一朝廷震怒,擒斬首惡元兇,在菜市口殺上十幾二十個帶頭的,怕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吧?
結果廷議下來,不僅惟功只是罰俸三月了事,對所有從犯,也就是這些教官和舍人們,更是連提也沒有提起。
這個結果,自然是叫所有人都揚眉吐氣,感覺心中一股鬱悶全消。
朱尚峻被折磨的不輕,其家人見著人時,一家都是哭成淚人一般,幾天過後,畢竟是年輕,已經能勉強被扶著行走了。
在全營歡呼的時候,朱尚峻被眾人扶著,緩步走到張惟功身前,他推開扶著自己的兩人,跪在地下,叩首道:“大人,大恩不言謝,日後惟有以性命相報。”
“不必如此。”惟功攙扶他起來,笑道:“只要為國效忠,就算是還了我的人情。”
“國是國,私恩是私恩。”朱尚峻當日是自忖必死,想到父母只有自己一子,雙親不能奉養,種種傷心難過令得他比死還難過,當舍人們打了進來,押著朱府的人將自己救出來時,他雖然傷得很重,但那種感激涕零和劫後餘生的幸福感,到現在仍然是叫他印象十分深刻。
看著惟功,朱尚峻發自肺腑的大聲道:“願為大人效死!”
在一旁的郭增耀,馬世龍,郭宇,張豬兒,所有人都是一起大聲道:“願為大人效死!”
“那就好好練,最近我會買來馬匹,不管是馬軍還是步軍,好好操練,練成一身好本事,就是為我效力了!”
惟功環顧全場,數千顆腦袋也是隨著他的眼神而轉動著。
如果說在此之前,大家敬服他的武藝,被他的手腕降伏,還有種種細節上的感覺發展出了袍澤之情,經過昨晚之事以後,就算是真正的恩義已結,絕大多數在場的舍人,已經和順字行的夥計差不多的感覺,對惟功,只有聽從命令,滿心效死而已。
“厲害啊。”郭守約這個步軍千總在一邊吐著舌頭道:“大人真是本朝的異數。”
“異數什麼?”馬宏駿出聲反駁,眾人還以為他有什麼犀利的看法,怎料他搖頭晃腦的道:“總得和當年陸太保一樣,官拜大都督,太保,執掌錦衣衛,這才是異數。”
眾人一時絕倒,劉嘉臣道:“有過的就不算異數,我看大人將來能封侯。”
“越發不著調了!”
眾人齊齊灑然,根本不可能拿劉嘉臣的話當真。大明自正統之後,不要說封侯了,封伯都是少有,成化之後,封侯就成了絕無之事,封伯倒有一些,比如心學大儒王陽明就封了新建伯,但百餘年間,封伯的例子也就那麼幾樁了。
若是眾人知道,萬曆這小皇帝會秉國四十餘年,因為文官勢力獨大,武臣越發被壓,幾十年間,封伯只有一例,而且初封時還規定不準世襲,怕就更加覺得說封侯的人不著調了。
“封侯非我願,但願海波平。”
劉嘉臣居然能吊幾句書袋,看著場中意氣風發的惟功,油然而感道:“戚帥說是不想封侯,但全天下人誰不知道他該封侯?但願我們這位大人,能如戚帥那般立下大功於國,又不要如戚帥那樣,到現在還落得個沒下場!”
眾人聞言俱是黯然,要說功勞,戚繼光和俞大猷,還有馬芳,甚至是李成梁,不說要是擱國初太祖年間,便是永樂年間,下到正統年間,乃至成化年,有這般大功,封侯是肯定的事情了。武將所謀者,無非就是封爵,自此之後,與國同休,在戰場上殺的人頭滾滾,所謀最大無非於此。
但武將封爵,就意味著勳貴集團多增一人,而且新晉爵位是廝殺所得,這個新的勳貴就不是那些襁褓中就有官職,成長後成為勳貴的紈絝子弟能比,如果按正常的戰功授爵來說,不說別的,嘉靖年間最少得多出十位侯伯來,這十來個侯伯可是握有重兵,擁有實權,並且在江湖草莽中打過滾的,不論是自身的能力還有人脈,以及擁有的兵權都是十分出眾的,朝堂之中,多出這麼多難制的擁有封爵的武夫來,叫文官們情何以堪,又怎麼能一家獨大,以一輪之力,拉著大明帝國這一輛破車,艱難前行?
這其中的道理,明白人早就明白了,但希望總是在人間啊……
……
“臣叩見皇上,幾日不見,皇上似乎清減了一些。”
惟功是知道怎麼和萬曆說話的,在宮中幾年,當然不是如太監那樣無節操的奉迎,但偶然說說皇帝愛聽的話,卻也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