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被他看的不敢再說,低下頭去。
“回府之後,就說我得罪了府裡的人,總怪我做事太方正沒有變通,別扯到小五身上去。”
“是,老爺。”
兩個長隨異口同聲地答應著,他們是府裡的家生子,又服侍了張元芳好幾年,不論是張元芳或是張惟功敗落下來,對他們都沒有絲毫的好處。
嚇住兩個長隨並沒有給張元芳的心裡帶來絲毫安慰,京裡的政治生態圈就是這樣,兩個長隨都能見微知著,英國公府和相好的勳貴世家們聽到自己被貶官的訊息之後會怎麼樣?
但別人怎樣想是別人的事,現在張元芳已經看明白了,惟功是將遼陽當成真正的基業在經營,而不是如別人想象的那樣,惟功只是涮聲望,為了未來幾年後回京做準備……事實絕非如此。
不知道小五怎麼看這樣的事?他和皇上之間又出了什麼問題?張元芳對高層政治實在理解不深,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領,想想惟功在遼陽,本府張元功又已經立穩根腳,自己這小小僉書不做也罷,想到這裡,倒也又恢復了輕鬆自如的狀態。
不得不說,張元芳的性格太過於恬淡從容,他此時此刻完全想象不到,一場驚天鉅變,已經近在眼前了。
……
……
“朕思國家用度用常,不宜屢索於太倉……”偌大的總兵衙門的庭院之中,一個錦衣衛旗校站在正中,展開中旨開讀,其餘十來個旗校分展兩列,用饒有興味的眼神,打量著跪伏接旨的張惟功。
在十一月上旬的時候,遼陽下了一場大雪,連續幾天天上都是斷銀扯絮,不停地飄落著雪花,數日之後,整個城中幾乎看不到別的顏色,惟有一片銀白。
公園,高樓,廣場,兵營,各衙門,寺廟,幾乎全被積雪所覆蓋,惟功沒有如一般的貴人那樣披上大毛衣服,仍然是一件灰色的棉質軍訓服在身上,除非是重要的場合,巡行,見客,他才會換上大紅的麒麟武服。
這幾日,他每日帶人在遼陽等各城巡查,海州,蓋州也親自跑了一趟。
張用誠等人勸他,遼陽城中官紳和生員並做一處,已經到各衙門幾次,並且上書給遼東巡撫,連梅國楨這個明顯是張黨的人也收到了狀書。
當然就是因為李達鞭打生員一事,然後還有幾十件大大小小的軍民之間的衝突匯在一起,聲勢已經是造起來了,每日都能看到不少生員打了雞血般的來回竄連,遼陽的情形看起來自是有些不穩。
惟功卻並不在意,這日絕早起身,從城北原女真人的聚居之所,到巡看了兩個軍營,再看城南的商家和居民區,一路看下來,因見無有流民流落於途,也沒有百姓家裡粥食三餐不繼,更沒有哪一家缺乏保暖物品,這才放下心來。
張三畏等一群都司衙門的高階武官也是隨行,其實遼東都司才是地方軍務民政一把抓,總兵府應該只管軍務,但現在的遼陽誰願說這樣的話,大家現在跟總兵府和四海商行算是綁在一起了,大小事情做一下表面文章又如何,難道還能累著了?待大半天轉下來,看到惟功面露滿意之色,張三畏的臉上也顯露出敬佩的表情,他對惟功道:“下官是世居遼陽,今年四十餘歲,還是頭一年在遼陽看到如此衣食和薪柴充足的情形,大家安享太平之福,飽暖之餘,應當思想起是大人的恩德。”
“過獎了。”惟功笑道:“不過如果能叫百姓繼續這樣富足下去,也是我的願望。”
“我等願跟隨大人。”
眾人都一起說著,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發自內心,又有多少人是口不應心。
此時的惟功自是開心,待他回到總兵府邸時,看到傳中旨的旗校時,臉上笑容便是一掃而空。
萬曆又是來要錢,而且還不止是要錢。
“著我們進獻二十萬兩。”
張用誠很沉穩,沒有慌亂的表情,但張三畏等都司衙門的人聽到這樣的訊息後,頓時就是面面相覷,有不少人眼神之中,顯露出不安的色彩來。
“這是為什麼?”惟功無奈道:“諭旨中說清楚沒有?”
“就是說內廷用度艱難,又不好老往外廷拿錢,皇上今年已經在戶部下中旨取了數十萬兩之多,估計是叫戶部頂了,不知道是誰給他出了一個勳貴品官富商輪流捐輸的主意,這諭旨第一個就往咱們這裡來,不用說,晉商走不了,估計大人您的大哥也脫不得干係。”
事起突然,事情沒發生之前,大家是誰也沒有想到,但事情既然發生了,那麼略微一想,脈落就很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