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痛的道:“這幾天,不僅是無錫,蘇州,松江,都有軒然大波,人家都擔心遼陽不僅對付我們顧家和無錫人,遲早會禍連到他們。”
“真是笑話了。”顧學冷笑道:“我們江南人離了遼陽,就做不成生意,賺不到錢了?”
“真的。”顧養成插話道:“幾個府城的順字行分店掌櫃都發了話,他們上頭有意叫他們往閩浙和兩湖多收貨,說是兩湖有誤會,正好藉機彌補一下,我們江南這邊不識好,他們以後只搞物貨託運,收貨減少。這是總體的報復,現在只是第一步而已。”
無錫顧家的事,其實惟功對顧憲成並不放在心上,一隻小小的蒼蠅而已,傷不得自己分毫。只是藉著這一次師出有名的機會,試驗一下經濟戰的威力如何,所以連線出手,至於顧家怎麼脫身,也得看他們自己,如果執迷不悟,不妨將這個小小的剛成型的世家毀滅掉,那也只是順手而為的事情罷了。
聽了顧性成的話,顧學已經面無人色,這幾年,已經有不少顧氏宗族裡的人來吵鬧,如果還只是一個開始,那以後將如何得了?
“再者說,”顧性成心平氣和的道:“我們這邊確實是離不得人家遼陽,我們已經習慣海運,現在再走運河,不要說費用很高不說,也沒有多少河船可用了。這幾年,大家都走海運,漕船除了運糧沒有什麼用,大半的船家都改了行當,做別的營生,現在這個時候,我們顧家走回頭路,倉促之間,哪有什麼船可用?”
江南的船,向來在幾個大的船幫手裡,現在的船幫只留下運漕糧的船隻,那是朝廷要用的綱糧船隻,定時起運返程,船隻只敢夾帶少量物品,耽擱了漕糧北上,什麼人也頂不住這個罪名。
“所以現在是一團糟糕。”顧性成接著道:“高家也是打聽了王家和徐家的意見,人家也是這個意思,老三惹出來的麻煩,江南人要趕緊和我們顧家切割開來,然後託大佬向遼陽說話,估計是要託王荊老了。”
顧學沒有想到,自己家老三惹的麻煩竟然是這麼大,不僅是松江徐家,還有太倉王家都要介入了。
王家就是當朝文淵閣大學士王荊老王錫爵的家族,這個家族發跡很早,太倉王家在宋時真宗年間就出過宰相,然後這幾百年來一直昌盛不衰,到王錫爵又是極盛,王錫爵雖然素有直名,但該拿的該取的也並不客氣,不是貪官,也不是海瑞那樣的連豬肉也吃不起的近乎病態的清官,官員士大夫應得的好處,也是並不落下,所以太倉王家這些年來極為繁盛,他家的門廳是江南罕見的五開間兩層樓高的門廳,雕欄畫棟,拱鬥齊全,品級森嚴,氣宇軒昂,幾百年後,這門廳猶然存在,是太倉的一處名勝古蹟所在。
如果王錫爵真的是一清如水,太倉王家也就沒有這般的門樓存在了。
同是江南士族,王家和徐家、錢家、申家、夏家都是領軍人物,這幾家已經明確表示對顧家十分不滿,要與無錫顧家做一個切割,以平息遼陽的怒火,為了拯救江南市場,不惜叫王錫爵出頭,由此可見,這一次的事情,到底是有多麼嚴重。
想到最後的嚴重後果,顧學頹然道:“趕緊寫信給老三吧,把事情經過和我們的決定告訴他。另外說與他,要是各家都針對我們,恐怕他要有下一步的舉措,不管怎樣,我們顧家吃不消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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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變故,遠在幾千裡外的京城當然還不為所知。時間已經接近年底,一年到頭,這個時候是最輕鬆的時候,不論是人們的心態還是現實上手頭的事情都是一樣,人們已經儘可能的不做什麼耗時長久的事情,就算是逐利的商人也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出掉手頭的貨物,不再做長途遠行販賣貨物的打算,只有賣吃食的,賣爆竹煙花的,扎彩燈的,賣器玩的商家,在這幾天會大量囤積一些材料和貨物,等過了初五之後開店,可以趁著人們手頭寬泛的時機,好好的賺上一筆。
顧憲成還不知道自己今年年上的份例已經被削減了七成,他京債不少,一年到尾,過了秋天他就把一年的錢用的差不多,底下就是一直舉債用錢,古董器玩,珍本書籍,文房用具,還有家裡的生活開銷,這些東西對普通京官來說是能省則省,對他來說,則是所求必要精品,開銷自然而然的就居高不下,不過有家族在身後,顧憲成現在畢竟才三十出頭的年紀,性子倒是真不如在開闢東林書院講學時那麼沉穩。
不過花錢也有花錢的道理,公允來說,顧憲成所獲的珍本善本確實不少,而學問也是水漲船高,在同輩甚至上一輩的學者之中,他算是極有水平的一個,能吸引不少人跟在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