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在荷西心裡已經壓的沉甸甸的,此時看到利馬竇還是神采飛揚的模樣,他的心情就更加奇怪了。
“你怎麼好象興致不高?”利馬竇是聰明人,一眼就看出來荷西情緒不高。
“嗯。”荷西坦白承認道:“老實說,我對你現在的路線不是很贊同。”
“為什麼?”利馬竇道:“利用我的才識在士大夫中開啟局面,進而影響到太監,再影響皇室,如果有皇室中人信教,我想對我們的傳教事業會大有幫助。”
“對此我表示懷疑。”荷西並沒有放慢腳步,既然說好了去拜訪,去還是要去的,不過並不妨礙他從容說出自己的懷疑:“中國的這些士大夫骨子裡都是孔孟之徒,而且極重世俗的享樂,除了極少數人可能信教之外,他們對和我們的來往多半是以與道士和尚相同,最多把我們當成那些能談玄,繪畫,書法水平過得去的黃冠之流,我們是一種點綴,調劑,如果光是這麼往來,講學問,或是大明朝廷還會請我們制器,但除此之外,對傳教有什麼幫助,暫且我還看不出來。至於士大夫中的少數人或是太監會信教,也是多半出於功利,在這些人中努力,就象是我們用食物和衣服叫乞丐流民信教一樣,是另一種誘惑,這樣的信徒,絕不會是虔誠的教徒。”
“你是說他們根本瞧不起我們?”利馬竇敏銳的抓住了中心,感覺有一點自尊受損。
“是的。”荷西道:“他們看我們的眼神,就象是看倡優之輩一樣,或是什麼有趣的事物,可以把玩,欣賞,但叫他們屈從於我們,這些骨子裡十分傲氣和有強烈自尊的傢伙是很難跪伏在聖像之下的。”
“唉,你說的也是。”
利馬竇並沒有惱火,從他在中國多年的經歷來看,荷西說的是事實。
“那傳教事業該如何進行呢?”
“倒真正擁有文明和富裕生活的賽里斯人群中去,到那些物質滿足,精神上還有些空虛的賽里斯人中去。”荷西微笑道:“遼陽就是這樣的地方,相比於其它地方窮苦的賽里斯人的絕望,那裡擁有足夠的財富,人們富足而自信,在那裡傳教,不會有偏見和敵意,當然,也不會有人絕望中把我們當救命稻草,也不會有人把我們當有趣的器物,對我們居高臨下,在那裡大家是平等的,只要真的信教,就是真正的信徒。”
“好吧,這是你第一百多次推薦遼陽了。”利馬竇笑道:“既然這樣,年後我過去一趟好了。”
“很好,我們一起出發。”荷西笑了起來,自入京師,他是第一次露出這樣開心的笑容出來。
利馬竇雖然年輕,但在耶蘇會的亞洲格局裡佔有的地位並不低,而在京城的佈局來說更是第一人,在他中國超過半個世紀,在萬曆中期之後就是傳教士中的標杆人物,荷西一心想叫他去遼陽,也是替耶蘇會想做重新的一個選擇,至於利馬竇如果真的相中了遼陽,在巴達維亞的耶蘇會將會有怎樣的選擇,那就不是荷西這樣層次的人能決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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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發走了兩個不怎麼被自己放在心上的傳教士後,高攀龍也是趕緊叫人拿來火盆,自己親自動手,把那本“妖書”給扔了進去,看到書本被一火焚之以後,他才真正放鬆下來。
此後的日子倒也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一切都是按部就班,這一年其實大明頗為不順,永昌兵變,廣東有白蓮教造反,聲勢都很不小,松江大水,受災頗眾,但這幾年到處是兵變和反亂,水災和旱災一直不停,所以倒也不怎麼叫人重視,大半地方太平無事,甚至還有遼陽大捷這樣的百年不遇的大好事,所以整個大明給人的感覺還是處於中興盛世之中,戶部的收入雖然大半被皇帝截走,但米糧儲備充足,庫銀也還有足夠用的儲藏,九邊之中,這一年也還算太平,可能是因為遼陽三路齊出吸引了各地蒙古部落的注意力,使得年年犯邊的他們在今年冬季來臨之前沒有做好南下的準備,到年前最終也沒有北虜進犯的訊息,這使得內閣和兵部等相關的部門人員,都是鬆了一口大氣。
既然太平無事,那就可著勁的熱鬧罷。
宮中過年是有一套百年不變的規矩,包括什麼季節穿什麼衣服,戴什麼補子,萬歲爺和皇后和皇子們的吃穿用度,都是有一定之規,不到日子,就是皇帝也行不得快意事……萬曆再牛,也不能比祖宗還牛吧?祖宗是八月十五吃月餅,你非得改到八月十四?就算皇帝,也不能這麼胡來,是以年初歲晚之時,宮中一切的動作還是和往常一樣,無非是原本的那一套,使得身處其中的人,並沒有感覺到太多的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