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時,廷瓏就用兩根手指頭演奏兩隻老虎,小星星給廷玉聽,廷玉聽她彈得詼諧,一邊說她淘氣的新樣,一邊和廷瓏沉瀣一氣開始改編創新於先生那兩支曲子,見師傅進門才住手。
於師傅一上來先焚了香,仍舊是讓兩個學生分別把那兩支曲子奏一遍給他聽,曲畢又自己示範一番,問兩個學生聽出點什麼來沒有?
讓廷玉先說,廷玉站起來道:“只覺得先生所奏之音清雅醇正使人平心靜氣。”於師傅聽了微笑點頭,道:“略得三份真意。”叫他坐下。
廷瓏心說“平心靜氣”就是聽著讓人想睡覺唄,二哥哥先說了,等下我說什麼呢?眼看到自己了,就開始處心積慮的搜尋枯腸。
待先生問,起身答道:“聞先生琴音清微淡遠如林下風過,只覺滌盪身心。”那先生就看著她微笑,道:“聰明之極。”也不叫她坐。
半晌,先生將焚香掐滅,才示意廷瓏坐下。問道:“你們可知古時賢人為何多愛琴,視焚琴煮鶴為大煞風景?”
兩人知先生訓導,皆默不作聲。於師傅方緩緩道:“蓋因仙鶴雖是禽鳥,卻與雞鴨吃貨不同,琴雖屬樂器卻是別樣金石。絲竹管絃悅耳,皆為伶人之樂,可使聽者如痴如醉,心事盪漾。而琴音悅心,使人物我兩忘,恬淡自然,最講究清淡、含蓄、鎮定自若、寵辱不驚,琴音以古樸淡泊為宗旨,不在於好聽,人心至靈至動,最宜以清雅醇正之樂相滋養。”
說完直視廷瓏,問道:“可明白了?”
廷瓏在他的目光壓迫下,不自覺的點點頭;又看廷玉,廷玉也點頭稱是。
於師傅才又焚了香,讓兩位學生再奏之前的曲子給他聽。
廷瓏經於先生點撥,才略知了兩分琴意,在他面前不再追求悠揚,纏綿,慷慨激昂這些她所認為的“好聽”。可是她也並不覺得於先生的音樂理論是完全正確的,更覺得悅耳和悅心沒什麼直接的矛盾。不過既然於先生這麼堅持琴音的純粹性,那也沒必要和他作對,他要恬淡,那就恬淡好了。
廷瓏卻不知道,雖非出於她本心,這樣的練習倒是實在的使她受益匪淺。她來到這張府之前已是長了二十多年,性格脾氣已是江山易改,秉性難移,雖強自按捺著性子使一舉一動都合乎規矩,倒也像個閨閣千金的樣子,不過都是刻意為之如同表演罷了。
如今能得古琴大家於長洲教導,漸為琴意所感,潛移默化之下竟從此進境了些,心中日漸安定厚重起來,嫻靜平和也漸漸由心而發了。
時光易逝,這一年轉眼到了八月,張英仍舊做著禮部侍郎兼管詹事府,每日早晚出入禁廷;姚氏也多有交際,不比原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廷瓏這一向察言觀色,想從中窺得端倪,可惜張英本就是個極內斂的人,喜怒不形於色,和姚氏說話也多是說些與各府上人情往來,家中收支如何之類的,很難根據他的態度來揣測目前的處境。但看姚氏一直溫柔和悅,倒讓廷瓏稍稍放心些。
日子安穩悠長,忽然這一日家中來客,姚氏打發芍藥到書房裡請少爺和姑娘到後宅去見客。
廷瓏看看身上穿的月白大袖圓領紗衫,三寸繡邊百褶月華裙,又叫蓮翹看了髮髻,扶了扶險險欲墜的雙鸞銜紅寶壽果金簪,才跟著廷玉兩個緩步往正房走,剛沿著抄手遊廊走至臺磯,姚氏房裡的一個叫芭蕉的丫頭就一邊打了簾子,一邊傳報道:“二少爺和姑娘來了。”
廷瓏隨著廷玉跨進門去,就見姚氏坐在東首正言笑晏晏的說話,對面坐了三個穿著華貴的婦人,都是三四十歲年紀。兩人走上前去先給姚氏行了禮,姚氏就指著廷玉和廷瓏,笑著道:“這兩個就是我那一對冤家。”又笑看著他們兄妹,引薦那個坐在首位,臉色白皙的四十多歲婦人道:“這位是趙夫人,你們長洲先生的嫡親姐姐,你們兩個快叫伯孃。”又指著坐在中間的肌膚微豐年紀略輕些的婦人說:“這是杜夫人,杜大人和你爹同朝為官,你們就叫一聲嬸嬸也使得。”最後指著末座那個高顴骨單眼皮穿一身大紅的道:“這是你們三舅母孃家嫂子,你們跟著清揚稱呼,叫舅母吧。”
廷玉和廷瓏一一行了禮,那個坐在末座的就一把將廷玉跟廷瓏拉了過去,兩隻眼睛探照燈似的看著廷玉,又邊笑邊道:“好個體面孩子,怎麼就生的這麼好?就是文曲星下凡也沒有這麼端正斯文的。”說完一串長笑。
那兩個婦人也各自誇贊,叫廷玉過去問些:“學名是哪兩個字?多大了?讀的什麼書之類的話。”廷玉趁著回話,才從那舅媽手裡逃出來。
那舅媽失了廷玉,就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