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韻兒，從死到變成厲鬼，一直都有兩個問題遺留在心裡。

一個是，她第一次提及死的時候，嚴蔚珉到底是感到沉重和愧疚而勸解她，還是真心因為喜歡她而選擇去挽留。

另一個是，她死後鬧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怕她，可是他呢，他也會害怕她殺了他嗎？

她不知道她在執拗什麼，可是這兩個問題總是縈繞在她的心底，如何也忽略不去。

哪怕她現在化為厲鬼，讓所有不待見她的人受盡無窮的掙扎。

可是，她的心底總還有那樣的一個角落，那個角落裡住著的是曾經那個自卑敏感卻又自傲的徐靜雯。

她對那個少年還是有著一份懦弱的依戀，在那個少年面前，她還想像是最初的模樣。

她不想他覺得她可怕。

她不能現實去問他，因為她能力不夠，她無法辨別他是否說了假話。只要附身，然後去回憶這件事，情緒和記憶不能夠隱瞞她，她自然會知道答案。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敢與他相見。

大概成了一隻鬼，在愛情和自尊面前，她還是那個膽怯而懦弱的徐靜雯。

直到最後，安寧寧與她對質，提出在夢境裡與他相見。

因為在夢境裡她可以提取夢裡所有人的記憶，只要她問出關鍵性的問題，她就能看見答案。

而現在，她看見答案了。

“你，一直都覺得，我會殺了你？”

她的聲音不復之前的柔弱，陰冷而又嘶啞，卻是似乎暗藏著難過。

嚴蔚珉卻是很敏感地察覺到了。

“靜雯……”

“我知道的，我知道事實是這樣。”她低笑著，為此刻的自己，為此刻的場景，說不清的荒唐和苦澀。

“只是，我一直以為你知道。”

“即使在這個世界上，我的手裡沾染了多少的鮮血，抹殺了多少的性命。你該知道的，我永遠不會殺了你。”

“曾經你看見我後的遲疑與惶恐，也是我讓你先走的！”她爆發道，聲音又緩緩低落下來，“那個時候，我還沒有死，便是鬆開了你。”

“何況，現在呢。”

“靜雯……”

嚴蔚珉看著這個身形孱弱的少女，看著她那單薄的衣服，就是這樣柔弱的她，卻奪走了那麼多人的性命。

他嗓子幹疼的要命，想哭，又有些難過，可是他又無法欺騙自己從心底升起的恐懼。

他顫巍巍地撥出一口氣，抿了抿髮乾的唇，只能無用卻忍不住地喚著她的名字。

“靜雯。”

她打斷著他的話。

“其實當初我和你見面以後，我心裡隱隱知道的，我不能奢求你會選擇和一個殘疾人在一起，可是我只是想聽到一句，你的關懷。”

“哪怕你問我一句還會疼嗎？”

“我真的就知足了。”

可是那時他又是怎樣做的呢？

沉默。沉默。除了沉默就是沉默。

她又怎麼看不出他的逃避？

她想哭。

可是生死兩隔，她連哭的權利也沒有了。

“靜雯，我一點也不好。”

他紅著眼眶，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一樣，一字一句卻鄭重地說道。

“在家中，堂兄弟比我優秀，我即使努力了，和他們之間好像也差距得很遠。沒有一個看好我，包括我的父母。”

“所以，我逃避了，來到這個遊戲裡，麻木著我自己。”

“你對我的依戀和喜愛，像是我這十幾年都從未有過的珍寶，我是那樣地喜歡和你相處——然後再慢慢地喜歡上了你。”

“後來我說是你喜歡的太濃烈太壓迫，讓我喘不過氣，何嘗又不是我想逃避。”

“因為在說了我喜歡你之後，我應該考慮到的，考慮到我該擔負的責任，而不是在我感覺到有壓力的時候，又想抽身而去。”

“我真的懦弱得連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他蹲下來，抱著頭，遮住了面容，帶著隱約的哭音。

“我一想到你是如何鼓起所有的勇氣來赴我的約，而我……而我卻為此感到丟了臉面。”他顫著聲音，“我真的覺得我他媽就是個混蛋！”

遠處的少女，眼眸半彎，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她踉踉蹌蹌地走過來，變得虛無的雙手放在他的肩上，“夠了，真的足夠了。”

“我真的足夠了，蔚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