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調羹,開始吃碗裡的餛飩。
三尺和鐵柱呆呆看著大人,只見他將送到口中的每一個餛飩,慢慢咀嚼、細細品嚐,彷彿吃完這一碗,就再也吃不到一般。
碗裡白氣氤氳,也看不到他此時的表情,但兩人都覺著,大人此刻一定很不好受。
將所有的餛飩都吃完,最後連湯也不剩下,沈默這才掏出手帕擦擦嘴,起身道:“走吧。”
護衛們趕緊跟上,一出了店門,鐵柱和三尺兩個,就關切問道:“大人,您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兒啊?”沈默沒好氣的瞪他倆一眼道:“少在這鹹吃蘿蔔淡操心,抬著我再找幾家米店看看,然後再回去。”說完一掀轎簾,坐了進去。
兩人面面相覷,三尺小聲問道:“真沒事兒了嗎?”
“大人說沒事就沒事。”鐵柱沉聲道:“起轎,去豐盛碼頭!”那裡是糧店聚集的地方。
“大人恢復的可真快啊。”三尺小聲嘟囔道:“莫非餛飩還有心靈療傷的作用?”
“你錯了,”鐵柱低聲道:“是大人只允許自己,軟弱一碗飯的功夫。”他畢竟要比三尺更瞭解沈默一些,覺著大人是有大志向的,豈能在小小的蘇州城跌倒?
沒錯,沈默將所有的痛苦、彷徨、軟弱、無奈,都隨著那一碗餛飩,統統吃得一乾二淨。他告訴自己,既然選擇了這條滿是荊棘的路,那就要堅持走下去!可以允許跌倒失敗,但絕不能夠在困難面前低頭!
因為失敗了可以再爬起來,但只要低下一次頭,打一次退堂鼓,就會有第二次低頭,第二次退縮,最終成為習慣,最終一事無成!
轎子到了豐盛碼頭,沈默看到老百姓在一家家糧店外排起了長隊,店門口掛著的‘漲價五成’的牌子是那樣的刺眼,焦灼著老百姓的心,也讓人們失去了往日的平和。
沈默沒有下轎,而是聽到老百姓憤怒的嚷嚷道:“地娘個比啊,太黑心了吧,一漲價就是一半,還要不要人活嘍!”“你們個惡犬,生孩子沒屁眼!”
但店掌櫃們更加鬱悶,他們也不想買這個貴啊,可不這麼賣就得賠錢!
人群吵吵嚷嚷,民情激憤,卻是罵的多,買的少,顯然都對這個價格極為憤慨,大有聲討奸商之勢。
最後糧店實在招架不住,緊急合計一下,由糧油商業協會的會長,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子出面,向人們又作揖又鞠躬道:“爺爺們,祖宗們,你們去常熟、太倉打聽打聽,現在米價漲到什麼程度了,若不是怕砸了招牌,我們早就關門歇業了,現在按二兩六賣,已然要把運費賠進去了,賣得越多,賠得越多啊……”
“瞎說,賠本的買賣誰幹呀!”人們不通道。
“為什麼賠本也要幹呢?”老頭見大家信了,更賣力的講演道:“賠本也要賺吆喝唄!我們都是鄉里鄉親,應當共度難關,有糧食我們就一定要賣的,賠本也買,賠光拉倒,絕不讓鄉親們戳脊梁骨!”
他這一番演講雖然帶著表演成分,但效果立竿見影。老百姓還是恩怨分明的,聽到糧油商業協會的會長如此表態,人群的憤怒逐漸平息,畢竟人家糧店沒有囤積居奇,漲價也是迫不得已的。
“那漲到什麼時候是個頭?”有人出聲問道。說出這種話,往往就意味著忍讓了。
“哎,”那會長嘆口氣道:“咱們蘇州城不種糧食,全靠常熟、太倉兩地供應,人家說要漲價,咱們就得捱著,什麼時候人家漲夠了,咱們也就遭完罪了。”
“那就是說,還要漲了?”人群重又騷動道,但這次的怒火,不再是朝著這些糧店了,而是那些可惡的上游大糧商。
那會長剛要點頭,卻看見遠處一個前呼後擁的年青人,正朝自己搖頭,便鬼使神差的跟著搖頭道:“這可說不準,糧食這東西說金貴,比金子都貴,說賤了,跟黃土一樣賤,等過幾個月新糧下來,肯定又不值錢了。”說著對眾人作揖道:“大家稍安勿躁,我們糧油商業協會,這就去府衙那裡為大家請命,請府尊大人嚴令太倉常熟,遏制囤積居奇!”
“好!”老百姓一陣叫好道:“我們跟你們一起去,壯個聲勢,讓府尊大人知道是大夥的意思。”
“大家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萬萬使不得。”會長連連擺手道:“這麼多人一去,在旁人看來,就是示威了,會讓府尊難堪的。”說著拱拱手道:“請大家都散了吧,我們好去找府尊大人請願。”
老百姓交頭接耳一陣,幾個頗有威望的道:“權且信你這一會,我們先不買米,不讓你們虧這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