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會認識到,我教和儒學存在諸多相通之處。比如兩者都相信一神論,都主張‘仁愛’,都重視精神道德修養問題,而這正是雙方彼此交流和理解的基礎。但兩教在信仰觀、人性論以及生活方式等方面都存在很大差異。當雙方不可避免地出現衝突時,不要針鋒相對、恪守成規,而要暫時把我們的教義稍做些調整和變通,最大限度地把我教和儒家文化會通糅合,使之成為適合在中國生存的宗教。大家不要認為,這是對自己信仰的不堅定,相信我,待到將來,天主的光輝照耀這片大地時,就是我教實現‘超儒’的那一天!”
沙勿略的這些說法,不僅得到了其他神父的一致擁護,甚至還被總結為‘東方四條準則’,命所有進入大明的傳教士和教徒遵守,為天主教在中國迅速站住腳,並興旺起來,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當然這是後話……
沈默對這些西方傳教士,確實是寄予厚望的,在南京、在上海、在蘇州、在杭州,其實已經有教堂出現,這都多虧了他網開一面。而沈默之所以肯幫助他們,是因為他需要這種的交流對話。
他認為,思想的變革是任何變革的前奏,思想不變,任何改革都是徒勞。中國的傳統文化,固然歷史輝煌,但亦因為歷史太久,已經死水微瀾,不再流動。這樣的結果是,精華沉積在底,難見天日,糟粕漂浮在上,臭不可聞。只有讓這湖死水流動起來,才能沖掉糟粕,讓精華重見天日,實現華夏民族的思想復興。
中國無法也不能重複西方文藝復興的老路,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希望能借那一縷西風,吹皺這一池渾水。利用不同文化間乃至不同文明間的交流與對話,使大明的知識分子開闊眼界,認識到自身在科學、哲學等各方面的不足,繼而補我所短,對傳統儒家思想進行反思,希望最終能再現百花齊放的春秋勝景。
而西洋傳教士,就是他放進魚池的那條鯰魚,至於效果如何,只能留待時間檢驗了。
有些事情可以留待將來,但也有些事情必須現在就處理,呂宋使者已經到了北京,向皇帝求援的國書,就擺在沈默禮部簽押房的案頭。但沈默的目光,卻落在另一份東西上。
那是王直送來的南洋最新情報,自從得到沈默的允諾後,老船主便密切關注那裡的風吹草動,並透過‘毛海峰——沈京’這條線,隨時向沈默傳遞訊息,以幫助他實現目標……
透過各種情報分析,沈默已經可以對南洋發生的事情,有一個比較深刻的認識了……十年前,腓力二世成為西班牙國王,這個好大喜功的皇帝,想把殖民地從美洲擴充套件到亞洲,把‘南海’變成‘西班牙的內湖’。八年前,他寫信給墨西哥總督,反覆強調拓殖菲律賓群島的重要性。他指令總督負責組織對菲律賓進行新的遠征,四年前,經過細緻的準備,遠征軍於墨西哥出發,由富於冒險精神的海軍將領黎牙實比擔任總指揮;另一個重要人物是神父烏達內塔,他具有豐富的航海和殖民經驗,對太平洋航道十分熟悉,並擅長對土著居民進行拉攏分化。
此外,還有一批在征服南美過程中,積攢了豐富作戰經驗的軍官,率領著先遣部隊,先在呂宋群島外圍的薩馬島落腳,然後用十個月的時間,軟硬兼施奪取了位於呂宋群島中部的宿務島,這裡北上可抵呂宋、南下可達棉蘭老島,島上有良好的港灣、充足的糧食、物產,是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
建立中心殖民地的同時,西班牙人也找到了返回墨西哥的航線,並迫不及待展開對華貿易,這當然引起了葡萄牙人的強烈不滿,他們認為這是對《薩拉戈薩新約》的公然挑釁,並以此為由,把西班牙人封鎖在宿務島上。
雖然難以和葡萄牙在此的勢力抗衡,但在獲得來自墨西哥源源不斷的支援後,黎牙實比打破了葡萄牙人對宿務島的封鎖,並保證不會南下染指香料群島,以此換得了雙方關係的緩和。消除了大敵隱患後,西班牙人爆發出巨大的能量,不斷在呂宋群島擴大地盤,並最終逼近了呂宋王國首都馬尼拉。也就是這時,呂宋國王拉賈蘇萊曼,派人向宗主國大明求援。
後面的事情,恐怕連呂宋使者也不知道,但沈默覺著,他們不知道也好,否則只能徒增慌亂和恐懼……原來強敵壓境之下,內部未戰先亂,而導致敵人趁虛的橋段,又一次真實上演了。在戰前,馬尼拉統治者內部分為兩派,主戰派的拉賈蘇萊曼主張避敵鋒芒,退往北方,積聚力量準備再戰。而主和派的拉賈馬坦達,則認為抵抗只會增加傷亡,不如就此投降。雙方爭執之下、胡不想然,最後各走各的路,蘇萊曼帶部隊離開了馬尼拉,而馬坦達真的撤除防禦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