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情……因此人們私下送給道君皇帝一個外號,名曰‘火德星君’。
如此頻繁的火災當然不會是無緣無故,它跟嘉靖的日常活動有直接關係,這位皇帝整天在宮裡焚香煉丹,燒紙打醮,哪一項不是火光四起?當然,要是皇帝自己練,也不至於引起那麼多的火災,偏偏他還養了大幫的道士在宮裡,大家一起煙霧繚繞,時常還會發生爆炸,火災不頻繁才怪哩。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嘉靖四十一年三月,春闈結束後沒過幾天,皇帝居住的玉熙宮,又發生了一場大火……
事情的起因沒什麼好說的,還是皇帝修煉走火,一道符紙點著了牆角的帷幔,火苗很快便竄了起來,眼看著就上了房頂。有道是久病成良醫,嘉靖早就在一次次火災中鍛煉出來了,一面大叫道:“走水了!”一邊收拾好重要的印章奏本、珍貴丹藥,用塊黃緞子卷個包袱,等黃錦和陳洪衝進來,他都把包袱打好結了,甚至還是個漂亮的蝴蝶結。
於是陳洪揹著包袱,黃錦揹著皇帝。在一眾小太監的簇擁下,往精舍外跑去,此事春天風乾物燥,火勢蔓延的很快,當跑到院子裡時,整個謹身精舍都已經火光一片了。
嘉靖倒是鎮定,看看火情道:“玉熙宮是保不住了,別在這兒費力了,全力保住別處吧……”
這時候太監們提著桶、抬著甕、推著水龍來了,開始噴水救火,無奈東風呼嘯,火借風勢,越燒越猛,根本沒法撲滅。
不幸中的萬幸是,嘉靖遭了多次火災後,非常注意外部防火,宮中諸門摒棄木料,皆用磚砌,宮殿間還留有防火通道,所以火勢雖大,並沒有蔓延開來。人員死傷也不重。
但看到自己住了多年的寢宮被燒燬,嘉靖還是很傷神,尤其是一想到那麼多的法器寶物,都被付之一炬,他就更加心揪,披著個毯子坐在空地上,不停的唉聲嘆氣。
這時候,黃錦在邊上輕聲道:“皇上,徐閣老來了。”
嘉靖點點頭,看一眼徐階道:“來得真快啊?還沒睡嗎?”
徐階恭聲道:“是的,有幾個省的摺子明天必須回,所以微臣趕了個通宵。”說著道:“地上涼,先請皇上去無逸殿歇著吧。”
“守著這麼大堆火,怎麼會涼呢?”嘉靖搖搖頭,拒接了徐階的好意。
徐階只好陪皇帝在那站著,嘉靖看他一眼道:“你先回去辦差吧,別耽誤了公務……”
“天大地大皇上最大。”徐階道:“此刻皇上的寢宮被燒,主上憂心忡忡,為人臣子有多大的事情都要放一邊,要全心全意為陛下排憂解難了。這是微臣看來,最要緊的事務。”明明是拍馬屁,但他說的義正言辭,彷彿在反駁皇帝一般,讓嘉靖絲毫覺不出是拍馬屁來,但仍感到十分受用,感動的點點頭道:“難得愛卿有這份心。”見徐階還站著,便吩咐黃錦道:“給徐閣老搬個錦墩來。”
徐階趕緊遜謝,嘉靖卻道:“今後你就坐著吧,這麼重的國事都壓在你一人身上。朕不忍我的定海神針多受累了。”
徐階感動的差點哭出來,口中道:“微臣不累,何況還有嚴閣老,也是整天在內閣盯著呢。”
“他不添亂就不錯了。”嘉靖淡淡道:“陪朕說話都顛三倒四,說了上句忘了下句,還老是聽不清。”由於嚴世蕃居喪期間,不能入值朝房,替老父奏對應付,這下老嚴嵩可就作了難,對各部各省的公文難於批奏也倒罷了,可有時嘉靖皇帝心血來潮,讓太監把他叫去,讓老嚴嵩擬旨草文,寫個青詞啥的。可憐嚴嵩老眼昏花,老腦袋早就轉不動了,又沒了嚴東樓照應,這下可現了原形,奏對多不中旨,青詞也不合聖意,使得嘉靖帝大為失望,只好將這些都交給徐階,讓嚴閣老不再務實,只負責國事諮詢……也就是配皇帝聊天而已。
徐階嘆口氣道:“嚴閣老畢竟八十四了。微臣都不敢想能活到那麼大年紀,他老人家卻仍能侍奉帝側,這份心是誰也比不了的。”人家嚴嵩明明八十三,他卻給人家硬加了一歲,好在嘉靖也不清楚那老傢伙到底八十幾了。
這番話明著是誇嚴嵩長壽、忠心之類,實際上卻是暗貶他是個尸位素餐的老朽,不過徐階深諳嘉靖的心思,所以說的讓皇帝聽不出刻意來。
嘉靖帝不由點頭,問黃錦道:“嚴閣老來了嗎?”嚴嵩現在把西苑當成家了,整天住在嘉靖給建的小院兒裡,整天過來陪皇帝說閒話。但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卻一直沒有露面,這讓皇帝心中有些不滿。
一直到天矇矇亮,大火都快被撲滅了,嚴閣老才乘著他的腰輿姍姍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