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沈默將此事擱置一年,非要等到外察之年。才把浙江的高層帶到衢州的原因。為了進一步施壓王本固等人,他整天逍遙事外,還故意惹得對方心煩意亂……他知道,只有在火上眉毛、方寸大亂的情況下,王本固才會接受這個方案。
更深層的是,他不想涉足此事之中,畢竟這法子不太光彩,雖然談不上什麼飲鴆止渴,但畢竟可能引來物議,將來或許會有麻煩。所以這個黑鍋他想讓王本固來背,自己最多隻負個領導責任,麻煩也就小得多。
結果到了三月裡,外察迫在眉睫,下面人都在催促解決,經略大人又袖手旁觀,王本固憂心如焚,終於答應和對方談判,但又很快陷入僵局……雙方最主要的爭執,不在利益的分割上,而是名分。這一點都不奇怪,因為像王本固這種清流官。本就視金錢如糞土,絕不會錙銖必究的。但‘名分’是大事,絕不能有一絲馬虎的——絕對不能將其轉移出去,這是王中丞不可突破的底線。
便在沈默的授意下,邵芳又炮製出一個‘承包’的概念,將礦山的所有權和經營權剝離,前者依然屬於大明,但將後者交給地方豪紳,其實和之前的條款並無不同,只是換了個說法而已。
但就是這簡單的一改,便給了王本固說服自己……或者說是欺騙自己的理由,在走投無路之際,他終於點頭同意,命浙江布政使司與衢州的幾大豪族,簽訂了承包協議。
當然對方也是拿出了誠意,他們不僅保證礦山收入優先上繳國庫,還暗地裡給了相關官員一部分乾股,所以協約才能順利的。
協約簽訂之後,豪紳們立刻有了精神,他們主動協助官府,勸那些盤踞在礦山上的礦霸、土匪說:‘三巢比你們可厲害多了,沈經略還不是說滅就滅了?這個閻王是惹不起了,不如先服個軟,暫時招安,反正他總是要走的,到時候再鬧也不遲。’
這些礦霸、土匪都是地方豪紳扶植起來的,滿以為大家是一心一意呢,根本沒想到人家已經把自己賣了。礦霸匪首們便成群結隊的來到衢州城,表示願意接受招安。不再為禍鄉里。果然受到了官府的熱烈歡迎,好吃好喝好伺候不說,還拿出一張官職清單來,讓他們挑選。並告訴他,這是巡撫大人費盡心思才空出來的官位,數量有限,先到先得,來晚了的就沒有了。
這下剩下的人也不懷疑了,唯恐落在後面撈不到官職,便全都蜂擁下山,幾乎是一夜之間,衢州城中就塞滿了前來投誠的土匪頭子。官府起先還以禮相待,可是沒過兩天,王中丞突然發難,將這些人統統抓緊了牢中,並把其中一些惡貫滿盈、窮兇極惡之徒殺掉,然後對其餘人進行嚴厲的警告,又把他們放了出去。
出來後,才知道幾乎是一夜之間,上百家新的礦場開張了,他們這才如夢方醒,原來自己被那些豪紳拋棄了,但這時候他們的手下。大都到礦上去幹活去了,自己已經變成孤家寡人,又能幹得了什麼呢?
也有那懷恨在心之徒,想要報復那些出賣他們的豪紳,但對方早有準備,沒等他們動手,便先招呼上了,把人殺了往礦洞裡一扔,世上就再沒這號了。對於這類案子,衢州府也是睜一眼閉一眼,先擱成懸案。然後時間一長,便不了了之了。
當然這是後話。
“結束了嗎?”巡視完已經恢復秩序的礦山,王本固仍然有些不真實的感覺,他實在無法接受,長期困擾自己的夢魘,就在這短短几個月的時間裡,便這麼稀裡糊塗的解決了。
聽到他的問話,身邊的蔣誼笑著拱手道:“全仗中丞大人運籌帷幄、英明指揮,這下您高升入京,定然指日可待了。”
“呵呵……”王本固聞言浮起微笑,看一眼畢恭畢敬的蔣誼道:“我一走巡撫的位子,就是你的了,咱們是同喜啊。”
“多謝中丞栽培。”蔣誼喜不自勝道:“誼肝腦塗地、無以為報。”
兩人笑一陣,王本固表情逐漸凝固,低聲道:“可是,我怎麼覺著,自個什麼都沒幹呢?”說著目光迷茫道:“銀礦依然不受官府控制,那些罪魁禍首依然逍遙法外,只殺了幾隻替罪羊而已……”
“可問題都解決了,”蔣誼低聲勸道:“您已經可以交代了,這不是最好的結果嗎?”
“是啊……”王本固緩緩點頭道:“解決了,為什麼我還覺著堵得慌呢?”
蔣誼心說那是因為許多事,你都矇在鼓裡的緣故,便住了嘴,任由中丞大人繼續迷糊下去。
同樣迷糊的不止王本固一個,還有孫鋌和陶大臨。為了避嫌起見,兩人一直沒有單獨和沈默見面,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