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經這樣的高官。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們中還有相互看不上眼的、甚至互為仇敵的,卻無一例外,都將他視為朋友,一提起沈拙言來,全都說不出個‘不’字。
其實他的秘訣說來很簡單,不過是‘滿面春風、和氣生財’、‘以己度人、投其所好’、‘寧肯吃虧,不願結怨’、‘得饒人處且饒人’、‘朋友多了好辦事’,一些官場必備的處世哲學,說來人人都懂,但真能做到實處的,卻沒幾個。
因為人總是要經歷一個血氣方剛、寧折不彎,到成熟世故、外跡渾然的過程,往往是年輕時自以為卓爾不群,到老了才在現實面前低頭,可已經把大好時光蹉跎,沒有了成功的資本。
但沈默不然,他是二世為人,重新把人生走一遭,雖然兩世隔了五百年,但都是仕途,自然也沒什麼不同。正是因為早早就通明瞭為人處世之道,並始終貫徹執行,他才能在官場上節節高升、春風得意……
如果只滿足做一個成功的官僚,那他真的已經很完美了,但他偏偏不是為了做官而做官,他上輩子就厭倦了爾虞我詐的官場。人生短暫,平淡是真,如果不是因為那該死的使命感,他會選擇耕讀經商、悠遊山林,碌碌無為,但快樂真實的過這一輩子。
可他偏偏知道在這個歷史的大轉折點上,哪個民族能走上正確的道路,它就能一躍登上天堂,直到五百年後,還在享受這份榮光;誰要是在這場競爭中掉了隊,必然漸漸墜入地獄,直到五百年後,還在為此付出代價——所以他不得不將自己作為祭品,擺放在歷史的祭壇上。從此以後,只能將自我的東西壓在心頭,為了那遙不可及的目標,在這汙濁虛偽的官場上,攀登、攀登……
登頂的過程不用人教,一個官僚的本能就足以應付。
問題是登頂以後怎麼辦?難道繼續執行原先的處世標準?只是那樣的話,做到極限恐怕就是徐閣老第二……沈默雖然對這個老師意見不小,但他心中,深以為此翁乃整個明朝,乃至千年以來最會做官的一位,有太多值得自己學習的地方了。
但沈默也很清楚,哪怕徐階在政治鬥爭中獨佔鰲頭,也不能說明,他就是這個超級大國的合適領導者——他固然已升到了一人之下的高位,但在專制的官員體系中,爬到高位而掌控了國家權柄的,不一定就是最優秀的政治家。甚至很可能,那僅僅是一個權術高手,甚至就是個庸常的官僚。
能坐到這個位置上,和能不能勝任是兩碼事兒——國家的經濟、民生、軍事如何統籌?體制固疾源於何處?如何拔除腐敗以起衰振惰?最優秀的政治家,必須要要對這一切瞭然於胸,並有最佳的步驟來規劃,以合理的方式來實現。
而行政官僚只懂得人際關係,論起如何固寵、如何安插親信、如何拉幫結派、如何明爭暗鬥,自然是個中好手,但不幸的是,這也是他們的全部本領。大國如果由這樣的行政官僚來掌舵,其結果固然是超級穩定,可像明朝這樣一艘積貧積弱、內憂外患叢生,行在佈滿暗礁與岔道的歷史長河中的大船,就意味著漸漸沉沒,意味著可能會觸礁、更可能駛入歷史的岔道。
這正是沈默的焦灼所在,因為他至今沒有脫離行政官僚的範疇,並且不知如何完成這次至關重要的蛻變。現在看到高拱,他突然感覺有了希望,好好觀察這個人,謙虛的向他學習吧,肯定會有收效的。
頭一次,沈默收起了對高拱缺乏鬥爭技巧的偏見,開始敬重起這個大鬍子來了……
這次早朝進行的分外冗長,日近中午,大臣們仍然在興致勃勃的一本接著一本,隆慶皇帝卻已經支撐不住了,他早就飢腸轆轆、腰痠背痛。不知什麼時候,他的上身已經靠在椅背上,彷彿癱坐在御榻上一般。皇帝兩眼發直的望著下面這些,年齡足夠當他父親,卻仍然精力充沛、吵得面紅脖子粗的大臣們,心中陣陣哀鳴道:‘怪不得父皇幾十年不上朝,原來是這樣的煎熬……’
還是徐閣老見皇上淵默無語,又顯得十分疲倦,這才道:“皇上累了,今兒就先到這兒吧,沒有來得及上的本子,通政司收一下,稍後送呈皇上御覽吧。”
眾臣意猶未盡,但見皇帝果然支撐不住了,便才怏怏的把手中奏本交上,然後在鴻臚寺官員的指揮下,恭送皇帝退朝。
列班走出皇極殿,潛邸的大太監孟衝過來,先走到高拱面前道:“高閣老留步,皇上有請。”又走到沈默面前道:“沈師傅,您也有請。”兩人趕緊應下,便出了隊伍,在眾官員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來到了緊挨著乾清宮的西暖閣。
到了暖閣門前,沈默站住腳,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