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咔啷一聲悶響奪走了他眼前最後一點光源,觸目所及一片混沌的暗,還有吸氣間渾濁在鼻子裡那些溫暾潮腐的氣味。
急急起身,膝蓋一滑再次跌倒。身體和地面接觸時發出撲哧的聲響,像是跌進一堆爛泥塘,但爛泥塘裡散發不出這樣腥臭的味道,一種只有在腐爛的墳冢裡才能聞到的味道。他在衣服上用力擦著自己的手,那兩隻保養得相當好的手,手心手背爬滿了地上那些溼滑的東西,雖然看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感覺就像抓了一手冰冷的肉糜,他覺得噁心。
“嘿嘿……”身旁突然一陣低笑,驚得荷卡內法一個冷顫。
這才意識到這周圍還有別的人存在,雖然跌進來的時候他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包括人的呼吸。
現在他可以聽到很多呼吸聲,遠的近的,細微的粗重的,還感覺到一些目光,雖然這地方暗得連周圍的輪廓都窺見不到一點。他感覺得到那些光芒,就像夜晚的沙漠裡一些捕捉獵物的野獸,那種若隱若現的視線,虛幻,但真實的存在。
“誰。”他問。聲音不大,但在這寂靜的地方暢通無阻地擴散開來,清晰得讓他心驚。下意識後退著靠到門上,門上的鏽斑扎進他手心,毛茸茸一陣刺癢。
一些模糊的說話聲在周圍響起,荷卡內法開始意識到這周圍的人可能比他想象中還要多,他們在低聲交談著什麼,但沒有一人回答他的話。有一些呼吸聲離他逐漸近了,他聞到牙床腐爛後發出的酸臭味道,還有些詭異的笑聲,冰冷的,沒有任何意義,卻讓他不由自主感到害怕。是的,這鬼地方讓人感到害怕,他甚至想象不出用什麼詞去形容那些冰涼腐臭的氣息噴到他臉上時,他心裡這種由害怕膨脹開來的恐懼。
比當初從暴動的孟菲斯城連夜逃出來時還要深刻的緊張和恐懼。
但是,如果知道他會在逃離孟菲斯不到三天的時間就被亞述人抓到,他還會不會逃出來?
他問自己。然後想,他會。
背叛法老王的結果是什麼。
他絕不願想象自己活生生被剔出腦漿挖出心臟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他親眼見過那種刑罰,那是他記憶裡無法磨滅的噩夢,即使他只是那場刑罰離得遠遠的旁觀者。
想著,他覺得自己的呼吸開始順暢了一些,而黑暗裡的腐臭似乎也不再那麼讓人噁心。他舔了舔舌頭,貼著門板慢慢坐下,手心開始回暖。黑暗也並不都是糟糕的,它悄無聲息激發著你心頭恐懼的同時,也悄無聲息地安全包裹著你的恐懼。
抬頭朝四周的濃黑掃了一圈,頭頂一閃,突然亮了,一線光從頂上的洞外滲了進來,他眯了眯眼睛。
“啊——!!”
一聲尖叫,因著闖進眼簾一具沒有頭的屍體,就隔著一步之遙歪坐在荷卡內法身邊,脖子上的血早就凝固了,上面佈滿了大大小小蠕動個不停的蛆。
他抬起自己的手放到眼前,隨即又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驚叫。
手指和手背上那些冰冷的肉糜一樣的東西是半乾的血漿,上面殘留著幾條被碾碎壓扁了的蛆的屍體。透過指縫他看到周圍坐著許許多多的人,不同的國籍,老的少的,面無表情靠著牆,抬頭望著頂上那一線光亮。
意識到他的目光,其中一個粗壯的男人忽然低頭看向他,在他嘴裡的尖叫聲還沒徹底從這地方消失的時候。那男人手裡抓著一個人的上半身,斜拖在地上,豐厚的嘴唇咧著,對他嘿嘿地笑。
胃裡一陣痙攣,一股酸澀的液體終於忍不住從嘴裡噴了出來,荷卡內法轉身用力撞向身後緊閉的銅門:“開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告訴辛伽我有他感興趣的東西!!快他媽放我出去!!!!!!!”
“這就是你給我的驚喜嗎,我親愛的雅塔麗婭。”目光從身下那個深淵般的黑洞內收回,辛伽回頭望向身邊靜立不語的女人。
這個女人的穿著永遠是無可挑剔的,正如她的身體,她曼妙的身體永遠讓人忍不住去聯想在那些厚重的面紗下面,究竟掩藏著一張怎樣傾國傾城的容顏。
傾國傾城。
屋頂的火光忽暗忽明,他的眼睛忽明忽暗。
忽然伸手觸向她臉上的面紗。
“是的王,”她終於回答。側頭不動聲色避開他的手,優雅的姿勢和聲音,倒也不顯得這舉動有所冒犯,而視線依舊對著黑洞內那些蠕動的身影:“您的軍隊,依照您的吩咐,最強的。”
“最強。”眉梢輕挑:“說說你是怎麼理解我的話的,雅塔麗婭,什麼是最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