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就是在那裡幹事,都有地位;這些證人都和他相識,在這個俱樂部或那個社團中見過面,總不至於說對他不利的話。至於我可不同了,以前受過審訊,在監獄、感化院。拘留所,哪兒他們不認識我?再說到我們的言語方面,康佩生與他們一談話便低下他的面孔,還掏出白手帕掩住面孔,不時在語言中還夾幾句詩,一遇到我,我只會說:‘先生們,站在我旁邊的這個傢伙是個罪大惡極的流氓壞蛋。’等到判決一定,結果康佩生因為原來品質好,只是交上了壞朋友,而他又能盡力檢舉揭發我,所以對他是寬大處理。至於對我的判決除了罪名外,再沒有其他的話。當時我對康佩生說:‘只要出了這個法庭,我就要砸碎你的面孔!’康佩生連忙請求法官對他進行人身保護,請法官派出兩個看守站在我們中間,把我們隔開。判決書一定,他判了七年徒刑,而我有十四年。他僅僅七年,法官還對他感到惋惜,因為他本該是一個不錯的人,至於我,在法官的眼裡,是一個慣犯,而且性格暴烈,所以每況愈下。”
他越講越表現出極大的激動,卻儘量地控制住自己,急促地呼吸了兩三口氣,也吞進了幾口唾液,然後向我伸出他的手,用一種保證似的態度對我說:“親愛的孩子,我不會再粗野不文明的。”
他激動得熱氣騰騰,急忙掏出手帕擦他的面孔,擦他的額角,擦他的脖子和手,然後才又繼續講吓去。
“我對康佩生說過,我要砸碎他的面孔,我自己也發誓,不砸碎他的面孔,就讓老天砸爛我的面孔。我們關在同一條監獄船上,但長期中我近不了他身,努力也無用。後來遇上了一個機會,我跟在他後面,朝他臉蛋上狠狠打了一拳,等他轉過臉來又一拳送過去,不巧被看到了。我被他們逮住,關進了船上的黑牢房,對於會游泳和會潛水的人來講,黑牢房不起作用,而且又不堅固。所以我乘機逃到了岸上,躲在墳墓之間。我正在羨慕讚歎著那些故人,因為一死什麼都結束了,就這個當兒我見到了你,我的孩子!”
他這時懷著深情厚誼地對我望了一眼,本來我對他已產生了較大的同情,但經他這一望,對他的厭惡情緒又回到了心上。
“我的孩子,那時透過你的話我知道康佩生也到了沼澤地上。根據我的看法,我一半認為他逃出來是因為對我的恐懼,不過他並不曉得我那時已到達了岸上。我四處找他,終於找到了。我砸爛了他的面孔,又對他說:‘現在不管自己會怎麼樣,我也要挺而走險,把你拖回水牢船。’要是後來不發生士兵來的事,我就會拖著他的頭髮游回到水牢船上,我這一手弄他上船是不需要士兵幫忙的。
“自然,這件事最後又是他討了便宜,因為他的品質原來是好的。他為什麼逃跑?因為我打他,有謀殺他的心,所以他被逼得半瘋了,所以對他的懲治是輕的。我則被戴上了手銬腳鐐,重新審判,判成終身流放。親愛的孩子和皮普的朋友,現在我回來了,也就無所謂終身流放了。”
他又講得熱氣騰騰,取出手帕擦臉擦手,和剛才一樣。然後,他從口袋中慢慢地掏出一團菸草,從鈕釦洞裡抽出菸斗,緩慢地把菸絲填進去,開始拍起煙來。
“他死了嗎?”沉默了片刻我問道。
“親愛的孩子,你說誰死了?”
“康佩生。”
“他要是活著,就會希望我死,這是肯定的,”他眼中閃著兇狠的目光說道,“我後來就再沒有聽過他的訊息。”
赫伯特拿起鉛筆在一本書的封面內頁上寫了些字,又輕輕地把這本書遞給了我,這時普魯威斯正站在那裡抽菸,兩眼注意著火爐,我便讀著他寫的字:
“郝維仙小姐的弟弟叫亞瑟,康佩生就是當年假作赫維仙小姐情人的那個傢伙。”
我合上書,對赫伯特微微點了點頭,便把書放在一邊。我們誰也沒有講話,都凝視著站在爐邊抽菸的普魯威斯。
第四十三章
為什麼我應當停下來自問一下,我對普魯威斯那麼畏畏縮縮,究竟和埃斯苔娜有幾分關係?當年我從新門監獄出來,把在監獄中染上的灰塵去掉後才到驛站接埃斯苔娜,這是一種心情;而現在在驕傲和美麗的埃斯苔娜及我窩藏的回國流放犯之間有著天淵之別,這是另一種心情。為什麼我徘徊於路上躑躅不前,而比較兩種心情之間的差異呢?想這些,道路不見得變平坦,結局不見得有所改善,對他不見得就能高枕無憂,對我也不見得就能減輕罪過。
他對自己身世的敘述又在我的心靈上滋生出一種新的恐懼,或者說,他對自己身世的敘述使我原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