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你以後不要再攪風攪雨,老老實實安享你的桑榆晚年,我自然保你無事。
似乎在這番內容吩咐的簡單對話後,師徒倆的關係,便進入新篇章了。
徐階眼中露出一點含笑的光,然後將一隻老手向沈默伸了過去。
沈默開始還愣了一下,見他一直望著自己,又見那隻長著皺紋和老人斑的手,還一直伸在那裡,便將自己的手也伸了過去。
徐階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背,滿含著複雜的感情道:“國事家事,一切都拜託拙言了!”
快七十的人了,這一握居然還如此有力,沈默的手被他緊緊地握著,冰涼冰涼,感覺不到一絲溫度,心裡大感不適,面容卻十分平靜道:“老師請放心,我會盡力而為的。”
“呵呵……”徐階慢慢抽回手,自嘲道:“其實老夫已經致仕,國事跟我還有什麼關係?只是習慣了操心,一時還改不過來,倒讓拙言見笑了。”
“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沈默正色道:“老師心裡放不下皇上和朝廷的。”
“是啊……”徐階深深喟嘆一聲道:“老夫心裡,有三件事放不下,還要拙言代為操心。”
“老師請講。”沈默點點頭道。
“第一,毋庸諱言,我此次致仕太過突然,而繼任者高新鄭,又和我齟齬頗深。恐怕等他初回京城之時,便是小人搖舌鼓譟、挑撥是非之日。”說到政事上,徐階身上又隱隱現出一國宰相的氣勢道:“這種時候,要謹防讒言挑唆,不要讓小人有可乘之機,以免亂了朝綱。”
“是。”沈默點頭道。
“第二,毋庸諱言,言官出了害群之馬,有一些投機取巧、賣直釣譽……甚至心術不正之人。”徐階面色複雜的接著道:“言官要整頓,這是必須的,但不能為了潑髒水,連盆裡的孩子也倒掉。”說著面色一正道:“老夫這話沒有私心。當政者都不喜歡言官,因為這些人總盯著你、給你提意見、挑毛病,動不動就要彈劾你。但你得知道,大明能延續到今天,沒有這些人的監督,是萬萬可能的……良藥苦口利於病,言官制度本身是沒有錯,個別人的問題,不應該成為打壓言官隊伍的理由!”頓一下,他又道:“任何獨裁暴政,都是從鉗制言路開始的,言官的銳氣,不能消磨啊!”
“是。”沈默又點下頭,這個說法他很贊同。
“第三……這是件私事。”說到這,徐階有些言辭閃爍道:“我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
沈默暗道,其實這才是你最擔心的吧!他當然知道,雖然老徐算是個講‘為善去惡’的君子,但他那幾個兒子,卻實在是些令人厭棄的二世祖。
徐階留在家裡的三個兒子,是蘇松的一霸,強佔民田,為非作歹,草菅人民,百姓恨之入骨;而在北京的徐�б彩嗆醚�模�套爬獻擁娜ㄊ疲�圖鄞罅砍越�平鸕囟蔚牡昶蹋�緩笤僮�殖鱟猓��詡依鍶戰�方穡�斐傻撓跋焓�侄窳印�
其實御史已經參劾過徐閣老的幾個兒子了,只是選的時機十分糟糕,在舉朝傾拱的大背景下,當然會被視為對徐閣老的汙衊,然後輕輕揭過了。不過為了消除輿論的壓力,徐階還是勒令徐�е率死肟�┏牽�⒔�終嫉牡昶倘�客嘶乖�鰨�廊宋薏豢湓奘贅ǖ拇蠊�匏健�
然而沈默是瞭解內情的,他知道徐��前丫┲械牟�刀紀咽鄭��⒉皇腔垢��鰨��且話胱�攪艘桓黿新婪降拿�攏�話胱��艘桓黿欣鈦鐧拿�隆��婪健⒗鈦錚�切旖酌趴吐賴潞屠釹璧畝�櫻�嫻氖親罌詿�接銥詿�陌嚴範�選�
老子高唱‘孔孟’,兒子狂刮民財,大明朝的好事兒都讓他家佔全了!也敢怪徐階會擔心,自己這一退,會不會有人借那幾個混賬龜兒子整自己。心裡實在沒底,只能先後拜託張居正和沈默幫忙照拂。
沈默心中泛起一陣噁心,但還是平靜的點頭道:“幾位世兄做得是有些過,不過無傷大雅,我儘量周全就是,但以後一定要改。”
“多謝。”徐階又使勁握了握沈默的手,但他的手,比方才還要冰涼。
辰時中,通州官船碼頭上,已經聚齊了上百名官員前來相送的官員。雖然百官已經在京城集體送過徐閣老了,然而猶有百多名死忠官員,執意要跟來通州送他上船。
對於這些人的行為,徐階心下也不甚樂意,這不是給他招風惹雨嗎?但這都是他的鐵桿,罵走了唱戲的,又來了打鑼的,總之是曠野地上的毛狗,趕是趕不開的,只能任由他們跟著。
其實這些人,並不是純粹為了送徐閣老,而是有小算盤